第186章 (五十八)風雪共恓惶(第2/2頁)

“…逃!”他竭盡氣力,方才以肘支起身子,瑟瑟發顫,好不容易從喉嚨間擠出聲音。玉求瑕本以為自己還能支持到帶這弟子出了雪原,卻不想毒發之時來得如此之快。那弟子卻搖頭,猛地抱住他在雪地裏一閃,刺客們寒光鋥亮的刀刃深釘在地裏,又極快抽出,煞氣騰騰地威逼上來。

地上不知埋了多少積雪,兩人狼狽地打了幾滾,脊背咯吱作響,又倏地被拋入皚皚雪裏。冰渣子在袍袖裏翻滾,硌得渾身發疼。他倆似是深深墜進一道土溝中,摔得七葷八素。睜眼時只見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看不見天頂。興許是地上有暗洞,他們不慎落空,摔了進去。

山壁前,雪原上,刺客們本是手持刀劍朝兩人奔去,眼前卻倏地失去了那兩個人影,只有滿眼白皚皚的厚雪,哪兒都看不見蹤跡。於是眾人面面相覷,一時手足無措。

有人問道:“還搜麽?”

刺客裏有個戴屍鬼面的人,兩眼空洞幽深,青筋畢露,露出一口獠牙。火一拍了拍鬼面上的殘雪,眼神陰冷。

“搜,務必教那兩人得生無門,死無全屍。”

玉求瑕與那弟子摔進了一個雪洞裏。他倆落入的一瞬,上頭的積雪又撲簌簌地落下,把洞口掩埋。玉求瑕痛得直不起身子,一面迷迷糊糊地想著自己可真丟人,上一刻還在師弟面前逞能,下一刻便摔了個狗啃泥。

那弟子緊張地拖著他後襟在洞穴裏爬動,不一會兒便撥開雪,找到個破朽的木井蓋兒。揭了後裏面也是黑漆漆的一片,帶著股土腥與泥塵味兒。玉求瑕連拖帶拽地被扯進那井洞裏,下面搭著獨竿大竹梯。

待爬下去後,黑暗裏忽地燃起一絲燈火。有人先前用手掌捂著油燈,現在放開來時照亮了井洞。玉求瑕艱難睜眼,只見眼前七零八落地放著幾只鐵桶,陶酒壇碎了一地,四處充塞著濃厚的米酒味兒。眼前挨肩搭背地坐著許多人,黑漆漆的眼仁目不轉睛地落在自己身上,眼神卻是驚遽而瑟索的。人人都著清一色的白袍雪巾,看來都是天山門弟子。

玉求瑕想起這是藏酒的地室。實不相瞞,天山門雖禁酒,西巽長老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酒徒,偷挖了個地穴來埋這搜羅的上好忘憂物。他也偷溜進來過幾回,但每回都不勝酒力,偷嘗一杯便醉,最後被怒不可遏的西巽長老擡著出去,進刑房裏痛打一頓。

他倆一下去,便被數十把寒亮的劍齊刷刷地對著。玉求瑕懵了頭,想開口言語時只覺胸中劇痛,痛咳一陣,鬥笠白紗上染了血紅一片。那弟子卻不驚惶,往暗處淡聲道:“甲辰,是我。”

從暗處走出一人,火光映亮了他端秀面容,清秀裏甚至透著幾分女氣,然而眉目卻是板正的。玉甲辰見了那弟子,陡然一驚,頓時揮手要各弟子把劍放下,急匆匆問道,“你…無事便好!方才鄙人在此查點人數,遲遲不見你歸,正心焦呢。”

原來自候天樓侵襲以來,眾弟子便躲入西巽長老的地穴中。所幸玉西巽像只地鼠般四處打洞藏酒,倒也遍地有處躲。

那弟子去討了些細布與紅花粉,倒先沒急著先給自己包紮,而是蹲在玉求瑕身邊,輕聲問道:“師兄,您哪處傷了?我替你上些藥。”

玉求瑕脖頸上有道劍傷,但最痛的倒不是這處,而是被一相一味侵蝕的臟腑內裏。此時他只覺痛不欲生,汗如瀑流,蠕動著蜷縮在一處。此時聽那弟子發問,只勉強擠得幾個字,忽地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那弟子頓了片刻,才答道:“執徐。玉執徐。”

玉求瑕重重呼吸了幾回,艱難笑道:“執徐,在下把傷處指給你看,你替我抹上便好。”

玉執徐點頭,在手上擦了些紅花粉,又將些細滑傷膏擦在手裏。此時玉求瑕忽地伸手指了指他手上與腿上的口子,道:“就是這處。”

玉執徐啞口無言,神情在錯愕裏又帶了幾分憂色。

“在下沒事。”玉求瑕仰頭斷續地喘氣,他的兩眼已看不大清了,視界昏黯裏甚至帶著絲血紅。他尋思了一會兒後,勉力道。“把藥留給你自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