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二十一)為惡不常盈

刹那間,他們兩人從方才劍拔弩張、僵持不下的氣氛裏倏時脫身,宛若窮途困獸般拳腳相加!

金五咬緊牙關,一翻衾被,挺身而起。顏九變則猶如猛虎般直撲而上,仿佛將潛藏的獠牙大張。他將藥碗撇在一旁,從懷裏掏出左不正當初給他的青瓷瓶,裏頭還有小半的藥液未倒入碗裏。

兩人廝扭作一塊,兇狠又猛烈地拳腳交加。淩厲拳風擦過額角,帶出一道火辣辣的紅痕。顏九變咬牙切齒,猛地遞出膝腿砸在金五腰腹,將他狠狠壓在地上。

羅刹鬼鱗傷遍體,此時在劇烈掙動之下傷口迸裂,鮮血橫溢。他那青碧兩眼瞪著人時仿佛尖錐利刃,刺得顏九變心頭發顫。但如今可不得多作他想,顏九變眼疾手快,一把用手肘頂住他胸膛,乘金五掙紮之時咬開手中瓶蓋,硬將瓶口塞到他嘴邊。

可金五偏生不聽話,扭著頭頻頻躲閃。顏九變一刹間想到了許多法子,要麽揪住他的鼻子,迫使他將嘴張開,抑或是將他下顎骨卸下,把整瓶藥灌進他口裏。

但奪衣鬼下了另一番決心,趁金五殘喘掙紮之時,風馳電掣一般地擒上了他的脖頸。霎時間,被淩虐的記憶湧上心頭,金五戰栗連連,禁不住縮了身子想避開鉗制,可顏九變卻已乘機掐住他頸項,死死往地上摜去。

“你給我…喝!”顏九變目眥盡裂,將瓶口直往金五嘴裏塞,瓶緣抵在齒列上,勉強灌了幾口。

發苦而微辣的藥液透過齒隙往口中流淌,金五目眩神迷,傷痛之下氣力漸弱,抓著顏九變的手一點點滑落。顏九變絲毫不敢懈怠地掐著他脖頸,待青瓷瓶中的藥液灌完後,又抓起一旁的藥碗,硬是撬開他的嘴再倒了一碗藥進去。

藥液總算灌完了,顏九變心裏一松,手中瓷碗應聲落地,碎成一片白花花的破片。他松開金五的一刹間,羅刹鬼也似抽了骨頭似的軟軟往下滑去。顏九變趕忙伸臂一撈,將他橫腰攔住,挾著那軟綿綿的身子挨到草席邊上,再慢騰騰地放下來。

也不知這藥究竟為何,只見金五神色恍惚,兩眸空洞,像被突地吸了魂兒的模樣。

顏九變不放心,拍了拍他的臉:“金五,感覺怎麽樣…金五?”

金五似是處於醺醉中一般,含混地應了聲,可卻搖頭擺腦地仿佛聽不懂他口裏的詞兒。顏九變用薄衾將他裹了一裹,坐在一旁靜靜地望著他響動。只見金五縮在薄被中,茫然地望著天頂,一動也不動。

像個沒了生氣的瓷娃娃一樣。顏九變摸了摸他的眼,把他的眼皮闔上,羅刹鬼也沒反抗,仿佛睡去了一般。在鼻下一探,倒是有著些許鼻息,像是被那藥迷昏了頭。

窗外柳暗花晚,芳草清和,蟲聲窸窣,響在耳邊時更襯得心頭亂如麻絲。他又有什麽辦法呢?若是不順遂樓主的心意,自己終有一天會橫屍於野,死不得歸所。

“對不住…”

奪衣鬼靜靜地佇立了許久,對著陰暗的亭畫顫顫地長籲一口氣,喃喃道,嘆息聲猶如細絲消弭於風中。

“我也想活…你這般厲害,受老天寵愛,總能活命的……”

“所以,救救我…也無妨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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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觀音閣上的臥房裏時,顏九變度日如年。那處是左樓主的享樂之處,卻是水部刺客們的血河地獄。

此時素衣架上鮮血橫溢,血珠墜地聲滴滴答答,在僻靜室內宛若驚雷。橫材上串著炙肉似的橫穿著一條屍首,面容扭曲挨擠,木條兒將他從頭至腳捅穿,把他高高在眾人面前架起。

顏九變赤身露體,瑟瑟發顫著跪伏於地,等著左樓主的銅鞭落在他皮開肉綻的脊背上。

左不正怒火沖天,她拎起一個刺客的天靈蓋,穿豆腐似的將他釘在衣架上。淒厲長嚎震動著臥房土壁,卻又終究戛然而止於奄奄一息的呻吟。鮮血傾瀉於地,仿若鋪開了一地艷紅的石蒜花兒。

“水九啊水九,你果真是蠢笨愚拙。究竟花了多少時日,才給他灌得一瓶藥?”女人的鐵靴忽地發狠地往他脊背上一踏,鋒利靴幫霎時將皮肉劃開,擡起時留下一個淤青印子。嘲弄的聲音自頭頂鋪天蓋地地壓下,“你自詡為他最信得過的搭夥人,竟也就只有這點能耐?這藥算得慢效,若按你這般慢如泥龜的性子,究竟得花多少時日才能把我予你的十瓶藥給他喂完?”

“是…屬下無能。”顏九變牙齒格格戰抖,他扭曲了自己心神,試圖從左不正的欺侮殘虐裏尋到一絲快意。“屬下已令他飲盡一瓶,再過些日子便能……”

眼前似是下起一片血雨。旋即傳來一陣牙酸的咯喇聲,是左不正擰斷了穿在橫材上的刺客的頭顱,將指間捏碎的血肉甩在他臉上,冰冷地道:

“往後若是再晚一日,水部便會多死一人,你自行拿捏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