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三十八)塵緣容易盡(第2/8頁)

玉執徐深深看了他一眼,將劍收回系帶上,轉身便走。

胥凡大為得意,口上卻招呼道:“領班,執徐領班!你怎麽不理我了呀,不是要我乖乖隨你去上學的麽?”

“我在外面等你,”玉執徐將門帶上,“你快些出來。”

這廝果真古板得很,說不違門規就真老老實實地遵守。胥凡心裏冷笑,他瞧天山門裏傻子居多,大抵是學劍學傻了,或是被這終日飄雪的不毛之地的極寒給凍傻了。聽說門生中那位列三珠的玉甲辰算得一個,除了會跟在門主玉求瑕屁股後跑,啥事兒也拿不了主見。

見玉執徐出去,胥凡索性往床上一倒,舒了個懶腰,滾進衾被裏。管他什麽領班與習劍,反正玉執徐也進不來這房,他先睡個大覺再說。

才闔眼一會兒,窗格上就傳來“篤篤”的聲響。胥凡猛地驚醒,張眼一看,只見窗格外有個朦朧的影子。

玉執徐站在窗外,平淡如水地道:“出來,隨我去上學。”

“…我在換道衣呢!”胥凡隨口嚷道。“還要戴素冠,紮巾子,穿靴履,擦亮我心愛的竹手板……”

外面的人頓了片刻,道:“不用換了,你出來就成。”

胥凡默然無語了一陣,難不成這人真要逼自己赤身露體地出去罷?他煩躁地在床上翻身,每過一會兒玉執徐就會“篤篤”敲窗,直擾得他睡不成覺。

沒法子,他只得從被子窟窿裏伸手進去,摳了兩團棉花塞進耳洞裏。然後把自己用衾被裹著,舒舒服服地先睡了一覺。

醒來時已是日昳時分,雪光白瑩瑩地映進內房,房中通透而敞亮。胥凡爬起身來,推開松紋窗,飛雪與寒風霎時撲到臉上,帶來沁人心脾的涼意。玉執徐仍站在窗前,懷裏抱著劍,肩上積著雪,臉上清清淡淡地無甚表情。

“怎麽,你還在呀。”胥凡倚著窗朝他笑,扭身往床底拿出一只小瓷罐,一只酒盞,往盞裏斟上清澈酒液。這酒是用蜀黍與天山雪水釀的,胥凡從山下買了些,一直藏著不忍喝,如今倒有興致來在這領班面前飲一杯了。“喝不喝?這玩意兒可快活著呢,比你去和花娘們耍都叫你開心。”

玉執徐盯著他的酒盞,“天山門禁酒。”

聽了這話,胥凡嘆氣:“嗐,你好生死板。那我不喝啦,我不當著你的面喝。”說著,他便從窗邊一縮脖子,在墻後把盞內酒液一飲而盡,這才探出頭來,“如何?我沒壞規矩吧?”

那清俊道士無言,佇立在風雪中時就像個定定打坐的天尊像一般。胥凡以為他睜著眼睡著了,卻不想他忽地探一支劍鞘過來,刷一下便把他手裏的杯盞打翻在地。瑩亮的酒液潑在雪地裏,一會兒便化作了冰。

胥凡難過地大嚷:“我的好酒…!”

玉執徐道:“我不會喝,不過你也別想喝。”說著便收回劍,依然紋絲不動地立於雪中。

這人真是好生無禮,又古裏古怪,胥凡對他恨得牙癢癢的,卻又無可奈何,他可打不過這廝。玉執徐之後便一言不發,見他沉悶,胥凡也自討沒趣,伸手關了窗,繼續滾回自己床上躺著。不一會兒他便又酣然入夢,昏昏沉沉地睡了一陣。

再次轉醒時,只見窗格裏泛著金輝,竟已是到了黃昏時分。胥凡凝望向天頂,眨了眨眼,翻身起來時只覺腹中一陣饑餓。桌上用罩子蓋著中午時吃剩的些韭菹稀粥,有一半已凍上了。胥凡無奈,只得刮進小鍋裏燒融了,才勉強著下口。

勉強將肚子填了三分飽,胥凡晃到窗邊,心想那古怪領班也該走了,將窗猛地一推。

只見眼前群山嶙峋,白雪上覆上一層淡紅夕暉,瑪瑙似的熒熒發亮。天邊顯出一片淡薄的青蛤殼紫,像在水裏洇開似的美麗。可奇的是風雪卻一直不減,鵝羽似的飛雪漫空紛零,落在窗格裏。

窗外已沒了人影,空蕩蕩的一片。

胥凡心裏不禁有些失落,雖說他早料到那叫玉執徐的領班會走,畢竟不可能有人能從早到晚一直在風雪交加的窗外一直杵著,若真的有,那也該是全天下最蠢的大傻瓜。

但他心裏卻是有些微期盼的。他自己是總被人嫌棄唾罵的孬種,進了天山門後尤甚,人人都嫌他原來的家世低微,劍法又比不過自小便有錢習武的人家,學得平平。與其去受人嘲弄,不如自己在這兒逍遙快活。

“唉……”胥凡怔怔地望著窗外白雪,嘆道,“看來…連領班也看不上我。”

話方脫口,他便覺有些後悔。

是他自己賴在房裏不願走,又兀自將這罪名歸給旁人,可謂低劣之極。想到這處,胥凡愈發沮喪,恨不得當即給自己幾個巴掌。

可就在此時,從雪裏傳來一個平淡的聲音。

“…不是看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