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三十八)塵緣容易盡(第4/8頁)

沒人出來過。

玉執徐沉默半晌,上前敲窗,聲音依舊清清淡淡,聽不出情緒,“…昨日不是說好了,要出來上學的麽?”

房中,胥凡在床上縮成一團,得意地發笑,耳裏塞了棉花。這回他打定了主意,要和這領班死耗到底,玉執徐問他什麽話都不出聲。昨日是他粗心,在窗邊晃蕩,這才叫玉執徐把準機會把他摔了出來。如今他龜縮在內房深處,這回他就愣是不信玉執徐能將他逼出來。

過了一會兒,窗格上的影子徐徐地褪去,漸漸淡了。胥凡聽見踏雪的簌簌聲,興許玉執徐已走了。

可這回他可不敢大意,說不準這是玉執徐在原地踏雪,故意作出自己已行遠的假象,所以依然在床帳裏縮著身,不去理會外頭。

懷裏的湯婆子涼了,抱著像塊冰冷的鐵塊。房裏的炭火盆也熄了下去,最後一點暗紅從炭灰間熄去,房裏冷得如冰窟一般。

胥凡牙齒格格戰抖,爬起來尋炭燒,卻發覺裝炭的竹簍裏空空如也。他昨日與玉執徐耗了一日,本就存得淺的竹簍子裏空得愈快了。他再瞧一眼桌上擺著的一小碟豆腐、悶鮮筍,這些為今日備的吃食都仿佛被凍得覆了層寒霜,石頭似的硬邦邦的。

“倒楣…今兒可真倒楣……連個舒坦覺都睡不成…”饑寒交迫間,胥凡瑟索著咕噥道。他不禁冷得夠嗆,索性又往床上摸去,將自己用衾被裹了個嚴實。

就這麽過了一陣,他腹中饑餓感愈甚,像卷起了個漩渦,把內腑都吸了入內。可桌上吃食又凍成了冰水,是如何也下不得口的。

正在此時,窗外忽飄來一陣叫人垂涎欲滴的香氣,小蟲兒似的鉆進鼻中。胥凡心癢難耐,裹著厚裯爬起來,順著那香氣挪到窗邊,將窗開了條縫兒。

他往外一瞧,只見窗外依然立著個人影,正是那陰魂不散的領班玉執徐。可與往時不同的是,這玉執徐手裏竟提著只食盒。此人這時正尋了片雪少的地盤膝而坐,將食盒蓋打開,從裏頭露出一只金黃酥脆的素鴨來。

天山門所食皆清淡之極,並無葷腥,在此處修習的幾月早就將胥凡餓得前胸貼後背。那素鴨用豆油皮包著,裏頭裹些毛竹筍、花菇,淋了香油,看著便教人食指大動。雖是素齋,卻也誘人。

“喂,你拿這玩意兒到我窗前來作甚!以為我是只重口腹之欲的餓癆鬼麽?”胥凡只能看不能嘗,心裏怨忿,擦著哈喇子怒道。“你便是拿一百零八道官宦菜在我門前擺宴,我也絕不會踏出去一步!”

玉執徐肅然道:“誰說這是給你的?”他從食盒裏取出一對筷子,夾了一塊油亮的素鴨放入口中,帶著平淡的神色咀嚼。

“這是我的午膳。”

胥凡見他吃得香甜,恨得牙癢癢。可惜他不得從這內房裏往外踏一步,若是從這兒出去了,他便會被玉執徐逮住,扭送到長老們面前,便只能幹在這兒看這人用膳。

好不容易挨到一碟素鴨用盡,看這廝慢條斯理地用收拾碗碟後,胥凡心裏微松,卻見他又將食盒搬開一層,從裏頭拿出一碟碎丁樣的筍鯗,用淋了香油的蕈菌拌了,和白粥就在一塊兒下口。這些盛在盒裏的吃食一看便不是出自平日的東廚手筆,樣樣都做得精致。

“……你咋還沒吃完呢!”胥凡無奈,沒好氣地道。他本想著眼不見心不煩,閉著眼便不想吃了,可無奈鼻子卻不同眼,是閉不得的。香味絲絲縷縷地鉆入房來,將他空空如也的胃牽來勾去。

玉執徐擡頭,淡然道:“我吃我的,又和你有什麽幹系?”

胥凡摸了摸咕咕亂叫的肚子,道:“你這是在我門前吃,當然大有關系。你讓我的眼發了饞,這可該如何是好?”

看得到卻吃不著,這無疑是人世間一大酷刑。此時胥凡肚中更似是有數條饞蟲東噬西咬,教他愈發饑腸轆轆。

“你若是想吃,就出房來。這些也不過些粗茶淡飯,平平無奇。”玉執徐道,“我看,光喝你房中的西北風也不錯。”

胥凡在心裏暗罵,好家夥,這一出看著鉤直餌鹹,卻著實能教人上鉤。畢竟無人能抵得住饑腸轆轆下的一餐飽食。且這領班看起來古板正經,嘴巴倒挺毒辣。

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無言。可興許是肚裏著實空得夠嗆,終究是食欲占了上風,胥凡巴巴地望著玉執徐,囁嚅道。

“領班,行行好,從我門前讓開,讓我去東廚一趟唄。”

“不成。”

玉執徐應得倒恨幹脆,“若讓你去了東廚,我這數個時辰豈不是白在這兒候著了?除非你明日半點兒花招不耍,乖乖與我上學,我就從這處讓開,讓你在後廚裏大快朵頤。”

說罷,玉執徐平靜地望著他,腮幫子仍在微動。胥凡見他幾口好菜下肚,吃得香甜,愈發心癢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