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三十八)塵緣容易盡(第3/8頁)

胥凡猛然擡頭,只見窗前的雪堆忽而撲簌簌地蠕動,雪屑脫落,不一會兒露出一張俊臉來。

“……咳。”胥凡大窘,感情方才那話全被他聽了去,輕咳只得一聲故作鎮定,“你怎麽還在?”

那張臉正是屬於那叫玉執徐的領班,方才他一動,胥凡這才看出那在窗前矗立的雪柱原來是個人。玉執徐眉上、發上掛了層冰晶,周身埋在雪裏,只露出張臉。興許是雪下大了,他立在那兒又久,不一會便活脫脫被雪蓋成了雪人。

本來該是副滑稽可笑的光景,可這玉執徐神情卻板肅得很,竟也教胥凡笑不出來了。

玉執徐道:“我在等你出來。衣服還沒穿好麽?”

胥凡與他定定地凝視了半晌,忽而捧腹大笑:“我若說沒好,你怎麽辦?”

“等到你穿好為止。”玉執徐道,“不過在那之前,我會在你門前守著,你也別想到東廚裏吃一口粥食。”

“唉,你為啥就盯著我不放呢?”胥凡將手肘撐在窗欞上,笑容裏帶著些自嘲與苦澀,“我就是塊什麽都練不成的朽木,去教其他門生多好呀,放過我罷。”

玉執徐搖頭,雪簌簌地從他頭上落下:“不行,身為領班,每一位門生都得顧著,你也不能落下。”

胥凡無奈。他本想就這麽答應,乖乖隨玉執徐一塊兒去武場的,但心裏總有個疙瘩在。於是他想了想,又道:

“領班,我的劍丟啦!我沒了劍,什麽也學不成。要是去聽課,也只能聽個囫圇,對著西北風比劃,還平白挨別人的打。”

他還想再胡扯些什麽話兒,卻見玉執徐抖了抖身上的雪,從系帶上解下劍來拋給他:

“給你。”

胥凡:“……”他笨手拙腳地接了劍,“那你沒了劍,該怎麽辦?”

玉執徐道:“我沒了劍,也照樣能贏你。”

這話說得狂傲之極,可不知怎地,若是放在玉執徐這人身上,便只覺平平無奇,甚而有股謙遜之意。

但胥凡仍不死心,又道:“可是武場裏教的招式都千篇一律,即便學來了也只能打鳥偷雞。三千弟子都學那古板之極的劍法,人人用得都一樣,還有什麽好學?”

“劍法是一樣的,可一比起來便會高下立判。哪怕是一樣的刀招,任何人使出來都不同,可謂千變萬化。”玉執徐道,“不如咱們就地比一場,我若是贏了,你就得每日卯時乖乖隨我去上學。”

胥凡可不想上這個當,他要是贏了玉執徐,那才叫稀奇。於是當即便猛然擺手:“不用不用!我不比,不比!”

見玉執徐從雪裏向他緩步而來,他高叫道,“執徐領班,你莫非是忘了門規?你可不能踏入其余弟子內房一步。要是違了門規,我便告到西巽長老那處,讓咱們一塊兒挨寬板!”

玉執徐神色淡然,在狂風驟雪中安如泰山,道:“無事。我不進去,你出來就成。”

一刹間,他身形仿若飛雪般倏然消散,帶起陣陣疾風。胥凡簡直嚇破了膽,驚叫著便要縮回頭頸,可玉執徐卻更快,轉瞬間便掠到了窗前,五指揪住他的衣襟。

“乙未,多有失禮了。”

胥凡只聽得玉執徐低聲道,旋即便覺脖頸上傳來一股崩山摧石似的鐵勁,任他東西南北如何倉皇逃躥皆無法掙脫。這是少林的身法,可又與天山門的路子融得極好。胥凡只覺眼前天旋地轉,頭暈目眩間已被甩出了窗外。

他在雪地裏摔了個狗啃泥,又骨碌碌轉了幾圈兒,屁股墩裂開似的生疼。

玉執徐站在胥凡面前,緩緩拔劍出鞘,寒光照徹二人臉面。

他的劍拔得極慢,口中每吐一個字便拔一點。

“現在,願意和我一起上學了麽?”

胥凡欲哭無淚,這廝究竟是什麽怪人,才做得出這等古怪事兒。看來他要不去武場一天,玉執徐便會在他窗外立一天,還會趁他在貼近窗時揪他出來,把他摔個底朝天。

識時務者為俊傑。胥凡當即連忙點頭,低三下四地道:“願意願意,明兒起別說是你押我去了,我大清早的在你房前候著都成!”

玉執徐走到他跟前,眼裏盈了些笑意。這人不笑的時候顯得古板僵直,可笑起來時卻廝綿綿微風似的令人心情暢爽。胥凡恨恨地想,這廝定是個招蜂引蝶的貨色,吃白飯的小白臉。

一只冰涼的手牽住他,將他從雪地裏拉起。胥凡擡眼,正恰撞進玉執徐那風恬浪靜的眸子裏。

“那就這麽說定了,乙未。”玉執徐松手,沉靜地道。

——

第二日,待再來內房前時,卻見漆木門扉緊閉,沒一絲響動。

其余弟子早匆匆出門,聚到山壁前了,劍刃破風聲如波濤陣起。玉執徐一望雪地,只見胥凡的房前白凈凈的一片,沒有半個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