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三十)不意熟黃粱(第2/3頁)

雖過往盡數忘卻,他卻知自己總有一日非得殺死這女人不可。

靜默只在昏黯的羅漢堂間彌散了一刻,一刹間,一抹火花自交錯的刃尖亮起。鏗鏘聲響震徹堂中,劍拔弩張的殺氣似是蕩起鯨波鱷浪,檐下的鐵馬叮叮當當地相撞。金五狠蹬一步,如離弦之箭般閃至左不正身前,腰刀化作新月,披斬出寒流疾風,夜叉森冷微笑,伸指鉗住鋼刃。

他們兩人手上在各自較勁,漸漸地,身上覆了膏藥的創口迸裂,殷紅血點如雨飛濺。

“我要…殺了你。”對著那絕色的女子,金五咬牙切齒道。

“可你還記得…你為何要殺我麽?你什麽也不記得了,以前的你與如今的你大相徑庭。真可悲啊,金五,你已忘了念過的經書,連螳臂當車的故事也忘卻了。我帶你入候天樓,是讓你往後能在江湖裏走得更遠。”

金五面上漸漸失了血色,卻依然牙關緊咬,讓刀刃在她手心裏旋動。只聽得一道令人牙酸的碎響,夜叉站在他面前,微笑著擡起手,指間裏泄下的不是血,而是晶瑩的鋼片與塵霧。她捏碎了金五的刀刃。

刀把掉在地上,骨碌碌地轉了幾圈。金五被捉住了臂膀,用力一旋,一股鉆心疼痛傳來,他突地倒吸一口涼氣,跪倒在地。

左不正鉗著他的手,憐憫又輕藐地俯視著他,像在看一只在湍溪中掙紮的螻蟻。

“你殺了我的許多夥伴…土三十一、金四十三、火二十二……你讓我對他們見死不救,還親自將他們送入了刑堂裏……”金五喘著氣,道,眼前閃過他曾經的搭夥人的模樣,可卻憶不起他們的音容笑貌,只記得一片血淋淋的肉糜。

“那是你現今想要殺我的緣由。可過去的你呢?”左不正似是十分失望,柳葉似的秀美蹙了一蹙。“你就是因為這些雞零狗碎的瑣事,才恨我的麽?”

她竟不把那些人命當一回事兒,心裏似被狠紮了一下,金五不顧疼痛,扭過身來,怒喝道:

“左不正——”

“我已待你極好了,金五。不僅許你同金一一齊去做那些臟手的活兒,給你在外頭自在四跑,還不讓你同你的血胞一般做個任人使喚的藥人。”

夜叉喃喃道,“你知道哈茨路人被勢家奪去後會如何麽?他們會先抽了你手筋腳筋。哈茨路人可是上好的藥人,你會在毒疾交加裏被折磨得逝去。你一輩子也下不得床榻,凡是家中有人得了病、生了毒,他們便會將毒血換進你身子裏。喏,咱們樓中也有幾個,豬玀似的養著。”

“你也想變成那樣麽?”她咧嘴一笑,“對啦,我同你打個賭罷,若是你這第八十三回 依然打不過我,便乖乖在我手裏做個像牲口一般的藥人罷。”

羅刹心中一片惡寒。他心念星速飛轉,手腳捷敏靈活,一下便從地上踢起禿刀把,抓在手裏。斷刃狠狠劃向左不正,夜叉微笑著避開,卻見他將刀把松開。迎向她面龐的掌心裏深深嵌著一枚尖銳鋼片,寒铓刺痛了她的眼。

雨勢變大了。密密麻麻的雨珠子從檐邊滾落下來,鈴舌在檐鐸裏脆生生地發響。落葉浮在石階上,像躍動的碎金。

金十八坐在寮房前,布簾子被濺起的雨珠濺得濕透。他伸出滿是泥引子的長靴,探進水汪裏,用手將碎泥塊抹凈。從朦朧的雨幕對面趔趄地走來一人,傷得似是很重,挪了許多步才慢騰騰地走到他眼前。

秋雨沾濕了那人的衣衫,像是把他身上的銳氣盡數洗凈。金十八擡頭,這才發現是金五渾身是血地站在他面前。

“才一會兒不見…”金十八打量著他,狐疑地皺眉,“怎麽傷比方才還重了些?”

金五沒說話,難得地在他身旁挨著他坐下,垂頭望著手上翻卷的創口。良久,他淡淡地開口道:

“我去找了左不正,和她打了一場,輸了。”

“咳…左…左樓主嘛,那是自然。她厲害得和鬼神一樣,誰都贏不過她。”金十八有些發抖,但還是拍了拍他,“但是你也不賴,竟能在她手底下走過幾招。有個絕頂高手陪著你習練,未來可期啊,小五子…呸,少樓主。”

“這天下有能敵得過左不正的人麽?”金五望著淅淅瀝瀝的秋雨,喃喃自語道,眼裏難得地盈滿了憂愁。金十八望了他一眼,猶豫了半晌,道。

“有。”

金五的兩眼裏似是落入了熹微的光,他扭頭問道,“是誰?”

金十八說:“天山門的玉白刀客。那可是江湖榜首,冠絕今世的妙人。光是那一手三刀殺人的刀法,這世上就沒人能抵得過她,連左樓主都得心生忌憚。”

他又道,“但是,唉,少樓主,咱們候天樓與天山門勢不兩立,你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要是你倆碰上了,玉白刀客說不準要殺你,誰叫咱們就是只能活在汙泥裏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