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三十一)昔去雪如花(第3/4頁)

“…人!”把著笤帚的弟子驚恐地大嚷,“這是人!”

王小元在山門外站了一夜。夜裏風雪極寒,他也凍得沒了知覺,只僵僵地立著。東青長老聽說了這事,很是意外。弟子們手足無措,又攆不走這小子,便只得掃凈了間小廬舍給他。王小元裹著氈毯,喝了幾大碗姜湯,身子才漸暖起來,可手腳確是要凍爛了,青青紫紫。

等得身上有了些暖意,神志清醒了後,王小元便怔怔地問前來照看他的天山門弟子:“哥哥,我這算得入了天山門麽?”

“…算,算罷。”那弟子給他從陶罐裏斟黑糊糊的湯藥,嘟囔著道,“再讓你在山門外站下去,小命都快沒了。反正你也帶了玉佩來,東青長老說,索性給你收作個外門弟子,要學劍不準入列,只能在劍陣外用眼瞧、用心記,知道了麽?”

若是旁人,得入這西北第一大宗,已經該喜不自禁、心花怒放了,可出乎那弟子意料的是,王小元卻道:“那我能見玉求瑕,向她學刀了嗎?”

他說這話時神色凝重,兩眼不住撲眨,眼珠漆黑,像盈滿了天光。天山門弟子愣住了,沒想到他這般誠心發問,失笑道:“你小子做的什麽美夢,這怎地能成呢?你以為天下第一刀客是想見便見,想拜就拜的麽?”

王小元沒說話,他低下頭,悶聲不響地用手指絞著褥子。他想問,若是他不是要見玉白刀客,而是想見一見他的義娘呢?孩子想見爹娘也是需要緣由的麽?

只是他不想說出玉求瑕便是他義娘的事兒,畢竟他已隱隱察覺到,王太是要偷摸著來天山的,若是被人發覺了此事,他義娘準會被人指著道同惡人溝的山鬼私通。

“罷了,你想去就去。”那天山門弟子見他一言不發,把湯藥碗往床邊幾案上重重一放,嘟囔道,“你都拿了玉佩來天山門。照南赤長老先前的說法,只要拿了玉佩來了的,管他什麽牛鬼蛇神都要接進門下。你要是想去尋玉求瑕學刀,那便去罷。”

“只是她練刀之處在天山崖上,你攀不上去,便得在上崖的小徑那兒等她。運氣好時十天半月能撞見一回,要是她半年下來一趟,咱們也幫不得你啦!”弟子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還有,你是個男娃娃,就算見了她,也準學不得玉白刀。”

“為什麽?”王小元很是不解。

“女子才能學玉白刀法,因為這刀法循的是陽柔之道。身子骨不夠韌、身段不夠婉柔是習不得刀的。”那弟子哈哈大笑,“要不,你重新投回胎試試?下輩子做個能習刀的女娃娃。或者用錘把骨頭一根根錘斷,身子便夠軟綿綿的,如此便能學刀啦!”

風雪紛飛,白塵彌散,一道小徑蜿蜒爬上山崖。

王小元頂著風從廬舍裏出來,懷裏抱著蓋罩的小火爐。他向弟子們借了件厚桂布衣,裹在身上,趔趄著在雪中前行。天山崖高聳嶙峋,似是直突天闕。王小元在岔道口歇了腳,跪在了雪地裏。

他咬著牙,高聲呼道:

“嘉定金府王小元,求見天山門玉求瑕!”

喊聲回蕩在冷寂的飛雪間。他在堅冰上使勁兒磕了磕頭,又往前邁一步,積雪沒到了膝邊,他又扯開嗓門嚷道:

“嘉定金府王小元,求見天山門玉求瑕!”

無人回應,可他仍不氣餒。天山門的東青長老曾說過,心誠則靈。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是不大認得字兒的他也懂得的道理。王小元高聲叫嚷著,用力地磕頭,額上磕出了一片紅印子。有弟子遙遙地在雪地裏看他,低聲竊語,似是在譏笑,可王小元才不理會他們,依然執著地一步一磕頭,往崖上邁去。

大雪封了前路,他便跪在那路上苦等。懷裏揣著的幹糗石頭似的硬,餓的時候他便用吃奶的力氣啃幾口,渴時捏碎了雪吃。這回的冰冷更是難捱,他不知跪了幾天,神志幾乎要在這極寒中死去。

他手裏緊緊地握著一支小藥杵,那是從搗藥的天山門弟子那兒偷來的,精鋼制成,握在手裏沉甸甸的。

要等到玉白刀客下山崖來,哪怕是豁出這性命,也要得見他一面。

不知支持了多少個時辰,抑或是過了幾日,在簌簌落雪中,渾噩的王小元只覺眼前似有一片飄逸的白。日光從輕紗間透過來,似有些飄渺。

他艱難地擡起被凍僵的脖頸,這才發現自己跪在一個女子面前。那女子戴著頂箬笠,笠沿是飄飛如雲的白紗,掩住了她的面容。她腰間系著一柄雪白長刀,刀身微弧,像一道月華落入了凡間。

是他心心念念、一直想要得見一回的玉白刀客。

“義…娘。”

王小元顫抖著喊道。真是奇怪,他想喊的不是玉求瑕的名字,而是“義娘”。他的嗓音已然嘶啞,朔風將殘破的辭句吹去,女子微微歪過腦袋,似是沒聽清他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