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六(第2/4頁)

如今趙維楨已經習慣了各種詞匯“穿越”問題,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就是利益沖突的意思。群雄割據之時,秦國與其他國家的沖突,在於外部;倘若秦國一統,而沖突則轉至家國內部。因而才會出現政公子苦惱的問題。”

“孟隗侃侃之言,均是落在總結。”

待到此時,秦王才慢吞吞開口:“卻無解決之策。”

趙維楨苦笑幾聲。

“都說了臣確實沒什麽新意。”她半是自謙,半是嘀咕:“不過,王上且看。既是眼下沖突清晰,而商君之法,卻是解決不了沖突,秦國是不是該做點什麽?”

秦王頓時了然。

老人又是笑出聲:所以她彎彎繞繞說了一大堆,就是為了一件事。

“孟隗的意思,可是又要變法?”秦王問。

“變是要變的,卻不用傷筋動骨。”趙維楨說:“比起變法,臣更願稱之為修補。”

“從何修補?”

“何處不管用,便修補何處。”

趙維楨認真道:“以政以治,秦律的目的在於戰而非和,要改。以人以產,打了幾百年,列國百姓苦不堪言,得讓他們吃飽肚子,因而生產制度,也得改。以思想學說,一統之後,以法治國仍然可用,但需要綜合各方面考量,更是要改。”

秦王稷微微前傾身體,既像是感興趣,又像是在威脅。

“孟隗說的,既有法家思想,亦有儒生學說。”老秦王道。

“……”

老實說,秦王擺出這般姿態,威懾力是真的很強。

他已經坐在王位上半個世紀了,放眼各國,沒有一個國君比嬴稷更懂得如何做一個王。

縱然秦王不著冕旒,不著朝服,他亦不如頭兩次見面般坐在遙不可及的王位上,甚至因為年邁和病重,身形形銷骨立。可當他擺出這般姿態,仍然讓趙維楨感受到了壓迫感。

拿個不恰當的比喻來說,就是高中時作弊被校長親自抓的那種感覺,再乘以十。

但趙維楨不怕,她也不能怕。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依舊是保持著笑意。

“孝公頒布《求賢令》時,可沒指定是哪一家。”趙維楨笑著回應:“據說商君見孝公時,可是見了三次,二人才投緣。第一次商君講史,第二次商君講仁,第三次才拿出《法經》來,得以重用。”

戰國末期的策士,基本都是如此。能得國君重用、能為投靠的國家做實事,就用哪家的方案。

趙維楨覺得倒是挺現實的。

“秦國向來注重實用,臣也這麽覺得:有用就行,管他是哪家的?”她說。

“那孟隗覺得,既要修補,這次又該用哪家、如何修補?”秦王問。

“當然是——”

後面的話,趙維楨一個急刹車,沒說出口。

要說辦法,當然有了!

改征兵制為募兵制,改世官制為察舉制,削藩加強中央集權等等等等。

一系列方案,趙維楨都能拿得出來——想不出新法子,她照搬後世智慧還不行麽。無法太過超前,兩漢的生產力總是與當下最為接近的。

“當然是?”秦王問。

趙維楨選擇閉口不言。

話都到嘴邊了,又噎了回去,放眼天下,也沒個臣子敢在秦王面前這般做。

秦王稷不僅不生氣,反而被逗樂了:“孟隗有策,卻要藏著掖著,可是覺得秦國不配?”

“王上,臣不是不說。”趙維楨回答:“是不能用。”

其實是趙維楨不敢。

眼下中原還沒統一呢,這其中的每個方案,都動搖了秦國強大的根本。

除非她瘋了,不然誰會全部叨叨出來啊!

趙維楨在心底瘋狂腹誹:再怎麽敢講敢說希望小嬴政照盤全收並且改善發揚,那也得有命在吧。

秦王:“哦?不能用之策,怎能稱之為有策?”

趙維楨:“當下不能用,不代表未來不能用。”

雖然到了戰國末年,各國改革,基本上都逐漸拋棄了奴隸制。

但在小嬴政確立封建專()制制度之前,這些就是沒用。所以趙維楨覺得,自己也不算說了假話。

“而且,臣也不知道怎麽用。”趙維楨又說。

這也是實話。

未來的秦始皇,該做的都做了,卻因走得太快,反而導致了秦國的滅亡。可又該如何正確地走慢一些?

後世漢景帝削藩,引起割據勢力反抗,來了個“清君側”。那放秦國,誰又能當秦國的晁錯?

歷來變革,都面臨著風險。

趙維楨也不知道如何規避這些風險。

她言語真誠,秦王也能看得出來趙維楨並非刻意藏著,她說的都是實話。

只是身為國君,聽到臣子這麽說,還是有些遺憾。

“寡人還以為,孟隗能如商君一般,拿出一套完整的法子來呢。”秦王搖了搖頭。

這次趙維楨是真的流下冷汗:“……王上也太擡舉孟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