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4/5頁)

他心思深重,就算心底翻騰著千尺驚濤駭浪,表面上無波無瀾,靜水流深。

坐在他如今的位子上,只要他存心和人拉開距離,就沒有拉不開的距離。

政事堂外的六部值房處,每日給皇太女的邸報講解十二月裏還在繼續著,直到臘月二十四官府衙門封印才停了。

裴顯如果不想去,只需一個‘忙’字,連藉口都不必找。

距離拉開了,偶爾宮道正好經過,兩人在兩堵朱紅高墻中間狹路相逢,彼此只掃過一個眼風,互相不加理睬,直接擦身就走過去了。

宮裏的人起先瞧著驚駭,後來疑惑,私下裏議論紛紛。等瞧多了,漸漸都看習慣了。

裴顯事忙時不覺得怎麽。

求仁得仁,他自己求來的距離,從此不必相處在一室中,忍受著無處不在的煎熬。距離拉開得遠了,他的心也平靜了,再不會因為鼻下傳來的一縷幽香,視線裏無意瞥過的一抹明麗胭脂紅,踩過雪地的一行活潑腳印,種種雪泥鴻爪、難以捉摸的痕跡,突然擾亂了心緒。

他又是慣常的那個自己了。

冷靜,強大,理智,鎮定。

但過了臘月二十四,官衙封印,身上的差事輕省了許多,再也沒人整日整夜的找他,他突然空閑下來了。

人空閑下來了,想事的時間就多了。

他很久沒有做夢,但這個臘月裏,他開始斷斷續續的做夢。

他從政事堂走過六部值房的路,是大半年以來每日例行的路徑,他閉著眼睛都能走得到。

在他的夢裏,他沿著長廊一間值房一間值房走過去,習慣性地在一間值房停住,探身往裏看。

一截銀朱色的廣袖迤邐拖在長案上,皓白的手腕伸出,削蔥般的手指慢悠悠地剝著金黃的橘子。

他在門邊看不清衣袖主人的面目,但那窈窕的身影是他日日看在眼裏,從各個角度都極熟悉的。耳邊活潑潑跳動的一對白毛球耳墜子也是他看習慣的。

他擡腳就要進去值房門裏。

一聲輕笑從門裏傳來,把他牢牢地定在門外。

那個熟悉的溫軟聲音說,“裴小舅,別進來。”

皓白的手腕擡起,纖柔手掌托起剝了皮的金黃色的大柑橘,白色的橘絡零星掛在橘瓣上。

門裏的人輕笑,“別進來,裴小舅。你都沒接本宮的橘子。咱們再也回不到過去啦。”

門關上了。

他站在門外,門裏傳來了瑯瑯的講解聲,聽聲音依稀是謝瀾。她的聲音透過薄薄的木門傳出來,輕快又活潑,她在門裏拍著手笑,

“大白小白,把你們的看家本領使出來,跳得更快些!”

裴顯在臘月的冬夜睜開了眼。

此刻的京城萬籟俱寂,窗外簌簌落著雪。他打開靠床的那扇窗,窗欞一片銀白。細碎的雪片隨著夜裏的寒風呼啦啦吹進室內。

他宿在兵馬元帥府的書房裏。

書房的窗邊擱著一盆報歲蘭。是姜鸞十月裏送來的兩盆報歲蘭的另一盆。

他最近忙於公務,連續宿在宮裏,值房裏那盆報歲蘭被他養護得極好,年關近前,花苞已經綻開出一朵粉色的蘭花。出入他值房的官員看到了,人人都停步觀賞,嘖嘖稱贊。

養護得極好的報歲蘭,撫慰了他動蕩的心。他時常在沉思時輕輕地撫摸碧綠的長葉,偶爾細微地用指尖彈一下,噙著細微的笑意,觀賞生機勃勃的蘭草發出一陣不滿的顫抖。

他幾乎忘了兵馬元帥府的這盆蘭草。

臘月二十四之後,官衙正式封印,他從皇城值房回了兵馬元帥府,進了書房,迎面看見一盆蔫嗒嗒的,幾乎失去了活氣的報歲蘭。

他原本平穩無波的一顆心,看到窗邊那株半死不活的蘭草時,忽然劇烈地動蕩起來。

他求仁得仁,把距離拉開了。

但他當初所求的是什麽。

是她能如她所願,隨心肆意地在天上飄著;是他能如自己所願,安安穩穩地在地上看著。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彼此見了,平心靜氣,互相道一聲安好。

他們現在見面時,平心靜氣麽?互道安好麽?

不,他們已經不說話了。

裴顯把窗邊的報歲蘭挪到了溫暖的室內,拿起小鏟子松了松土,往盆裏加了點水,施肥,盡最後的力救一救。

把兩扇窗戶打開,站在京城呼嘯的夜風裏,對著吹進室內的漫天細碎雪花,喝了整夜的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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