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暗室不見天日, 漆黑的甬道裏遍布濕冷陰森的空氣。

監牢外一盞油燈,擎在一滾圓銅盤上,燃燒著星點的火焰, 發出蒼白光暈。

室內一片沉寂, 蘇探微的脊背貼向身後冰冷的青磚,一股幽寒的氣息沿著脊骨經絡竄入四肢百骸,無比刺麻。

曾經坐在太和殿上俯瞰日月, 在戰場上殺人如刈麥,也曾懸崖走索, 墜落深淵的男人, 並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淪為大業的階下囚。

想來實屬可笑。

一串明晰的腳步聲響起,蘇探微耳梢輕動, 有人提著燈籠, 跟隨牢頭進來了。

伴隨著光芒亮起, 蘇探微從亂發掩映之下擡起眸。

燈光照見來人的臉, 滿是震驚和心疼之色。

師父。

老太師急忙找牢頭拿了鑰匙,哢嚓一聲,鑰匙入扣,將牢門打開了。

老太師疾步而入,從亂糟糟的草堆裏, 把蘇探微扶起。

牢頭叮囑:“只有一刻鐘的時辰, 長話短說, 老太師, 您莫教小的為難。”

微生默轉過去, 連連點頭, “哎, 好,好,有勞了。”

等牢頭腳步聲轉弱,完全消失,老太師將蘇探微從濕滑黏膩、遍布青苔的地面挪到石床上,鋪滿幹草的石床上尚有一分睡後的余熱,頭頂有一扇斜開的壁窗,但因為時值早晨,天色不亮,又背著光,這扇窗僅能說是聊勝於無。

老太師將蘇探微渾身上下打量,這才松了一口氣,“還好。尚未用刑。陛下……昔玦,你怎麽不同太後娘娘說明實情呢?”

這昭獄有全天下最恐怖、最教人毛骨悚然的刑罰,只要用上一兩道,都至少一個月離不開床。傳聞中,昭獄冤假錯案常有,每一個入獄之人,無論是否有確鑿罪證,都會被先打五十殺威棒。

昨日聽說蘇探微入獄,太師人在城外回不來,幹幹地徘徊了一整晚,不曾合眼。

幸而今早入城,敢在天剛亮打點好了昭獄,得以入內。看來是還沒來得及對蘇探微用刑。

老太師口吻焦急:“這樣,一會兒我同高三郎說說,就算是傾家蕩產賠進去,也不能教他對你用了刑。”

蘇探微扯著薄唇,眸光泛冷。

笑意未達眼底。

老太師道:“昨日大理寺公堂,或許是沒有機會。這樣,一會老臣便入宮,親自向太後稟明事情,此事全然是子虛烏有,欲加之罪。昭獄這是什麽地方,多待一刻,便多一分的危險。”

微生默等不得了,他立刻就要去,但沒等到老太師起身,他的一臂,便倏然被反掌扣住,動彈不得。

對方用了內勁,強行掙脫只怕脫臼。

老太師目如銅鈴睜得老大,因為這個弟子實在油鹽不進,跺腳急得臉紅。

“這又是為何?昔玦,你可曾考慮到,你都身陷囹圄了。你還不讓說,要瞞到什麽時候?”

蘇探微輕輕一嗤,似是自嘲。

“坤儀宮,什麽動靜?”

動靜……

老太師心裏發毛,他還能不知道太後如今什麽動靜,無非便是又選中了一個年輕好看的小郎君,沒日沒夜跟在身旁伺候著,這喜新厭舊、反復無常是板上釘釘的事。

今早入昭獄前,又聽到了一樁,說陛下要親自審理此案,可惜被太後娘娘駁回。

看來這事兒,姜太後是一定要重懲於蘇探微了。

蘇探微又問出了一個昔日從微生默這裏聽來的問題:“師父當日為何說,太後往昔舉止,並非靜女?”

這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本來老太師也不願多提,當時以為先皇陛下又重新還朝,這些事他自己定會考量,加上別人夫妻之間的事,他這個將婚姻經營得一敗塗地的人,也給不出什麽建議。

此刻被問起,微生默心頭打了個突。

他說起來:“太後娘娘一向喜愛美男色,這不是老臣潑臟水,先皇……昔玦在時,尚知曉收斂,這幾年來,太後雖從未招募男寵,也不曾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傳聞,但行動舉止,卻實在……”

老太師自個兒都臉紅,一些話,不知太後是如何脫口而出。

溧陽縣主休夫,也算是轟動一時的大事,但更讓人津津樂道的,卻還是她養了一個雲遊野僧做面首。

有一回,溧陽縣主來歲皇城為太後拜壽,言辭間甚是危險,當時上百雙耳朵聽著,溧陽縣主似乎有意要為太後娘娘獻上美男,以博歡笑。

姜月見推辭:“敬謝不敏。”

滿庭之人都松口氣時,忽聽得太後娘娘石破天驚一語。

“若獻枕側那個已無煩惱絲的俊秀美人,哀家頗喜。”

誰人不知溧陽縣主內宅裏那點子事,太後這句話,鬧得溧陽縣主下不來台,吃酒三巡後借故不勝酒力便拂袖離席。

無獨有偶。

不止那溧陽縣主,太後的閨中密友,安國公的夫人傅銀釧,也曾有意為太後物色暖床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