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什麽?羅刹國皇族?”

康熙聽到這話,不由瞪大了細長的丹鳳眼震驚不已地看著福全。

不僅他驚訝,坐在他對面的行癡老和尚,與康熙長得極其相似的丹鳳眼中也清楚地浮現一抹驚愕,與此同時他心頭上也快速滑過幾個問題。

羅刹國遠在寒冷的北邊,與大清中間隔著整個漠北和漠南蒙古,而五台山卻坐落在山西省,羅刹國的皇族為何會千裏迢迢跑到這兒來?這些人究竟是沖著他來的?還是沖著他的皇帝兒子來的?

福全瞅著自己一番話就將剛剛父子三人一塊用早膳的溫馨氣氛給破壞殆盡了,自己三弟和汗阿瑪還都一副眉頭緊鎖、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由得攥了攥放在桌面上的拳頭,略微帶些不好意思地摸著頭上的暖帽補充道:

“皇上,那少年具體和沙皇有什麽關系,奴才眼下還沒能搞清楚,不過他那脖子上戴著的信物,的確像是皇族的東西,而且那少年個子高大,長相俊美,看著像是個有來頭的。”

“他不會說滿語,漢語也說得十分蹩腳,奴才就分開審問了保護他的大人,從那些會講漢語的毛子們口中聽說,他們就是普普通通的羅刹商人,日常就是邊賣貨邊遊歷大清的河山,只是前段時間湊巧行到這五台山附近了,知道這裏是佛家聖地,所以才會好奇上來觀賞一番,可奴才覺得這一群人身上貴氣很盛,實在不像是一般人。

“奴才不會說羅刹語,同行的侍衛們也沒有會說羅刹語的,故而才會連夜上山來尋您的,看看這該如何辦。”

康熙聽完福全的話,搭在圈椅扶手上的右手下意識地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斂眉沉思著。

早在康熙九年,他剛剛絆倒鰲拜親政的第二年,羅刹國第一次派使臣到紫禁城裏拜見他,可那些人言行舉止間頗為不禮貌,自己那時十七歲,不會說羅刹語,又顧及著南邊的三藩和蒙古人,才強忍住那些毛子們的倨傲,轉而開始苦學羅刹語,如今倒還真是派的上用場了啊。

他用手指敲打著木扶手,思索著開口道:

“汗阿瑪,二哥,朕很確定今年沒有收到俄國使臣要來大清的消息,倘若這少年真得是羅刹皇族,朕估計他八成是隨著商隊偷渡到大清的。”

“那這豈不是說明羅刹國皇族內近些年發生我們不知道的大動亂了?”

福全不禁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屁股,看著康熙喃喃道。

坐在兄弟倆對面的行癡老和尚,將倆兒子說得話串起來聽,端起桌子上的清粥自顧自地低頭喝著。

羅刹國的人大多都是長著大胡子的大個子,眼下漠南蒙古雖已經完全內附大清了,可它北邊與羅刹國接壤的漠北蒙古,自他汗阿瑪皇太極駕崩後,從他當政的時候就開始對羅刹和大清的態度都有些曖昧了,罔顧他汗阿瑪當時定下來每年都要向大清進奉“白駝一白馬八”的“九白之貢”條例不說,還像是一根風中吹拂的墻頭草般,哪邊強勢往哪邊倒。

可他年輕時力不從心,再加上大清剛入關不久,民心動蕩,忙著安內,一直沒能騰出手去收拾漠北那邊的爛攤子,如今倒和三藩、寶島一樣全留給他兒子玄燁來管理了,念及這些,行癡就在心中嘆了口氣,覺得年輕時候的自己委實有些太不是東西了!

康熙不知道他汗阿瑪正在心中唾棄青年擺爛的他,此時他正在腦海中瘋狂進行著頭腦風暴,眼中也精光閃爍,思考著倘若他二哥運氣爆棚這次逮到的少年是沙皇的親生兒子,他能用這少年達成什麽樣的政治目的,又能如何借機從北面的沙俄身上重重咬下來一大塊。

自他八歲登基以來,漠西蒙古準格爾的可汗噶爾丹就一直野心勃勃想要東侵,漠北那邊也沒有真心歸附於他,他不僅要防備著漠西和漠北聯合起來,在他眼皮子底下傾吞掉漠南,也始終憂心著哪天漠北蒙古會倒向羅刹,因此這些年一直對漠北的三大部落延續著祖輩定下來的盟旗制度,不斷使其分化再分化,內鬥不止,顧不上旁的。

可近些年來羅刹國頻頻襲擊盛京黑龍江、松花江流域的兵防和老百姓,屢次警告都沒有效果。

他曾親自給沙皇寫過信,讓他將早年叛變到羅刹國的達斡爾酋長根特木耳本等人引渡回大清,並且停止讓兵將騷擾兩國邊境,可羅刹沙皇一直都不曾給他回信,之前康熙還一直覺得這沙皇未免太過傲慢了些,如今這疑似沙皇親人的羅刹少年突然出現在這深山老林裏,使得康熙不禁從腦子中浮現一個他從未想過的問題:

羅刹國現在究竟還有沒有沙皇了?亦或者是他們的沙皇到底還活沒活著?

飯桌上的三個人各想各的,一時之間禪房靜的落針可聞,幾乎只能聽到幾人淺淺的呼吸聲以及室外呼嘯的北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