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3/4頁)

朝中糖價貴,這一大塊紅糖定然花了不少銀子,施玉兒本想說自己用不上吃這些東西,卻記起來沈臨川傷著,需要補身子,於是只能答謝道:“孫女兒連累叔祖了。”

“好孩子,”施叔祖並不怪她,也不多問,以免為她更添愁煩,而是說道:“去把排骨燉上吧,給你夫婿好好補補身子。”

‘夫婿’這兩個字有些陌生,施玉兒點了點頭,然後將排骨拿到廚房焯水。

排骨是早已經被砍成了小段的,她坐在灶前將捆成一團的草把點燃,望著升起的黑灰思緒逐漸放空。

灶前很暖,火光映在被煙熏的黢黑的石壁之上,草把發出輕微的‘哧’聲,鍋中的水滾燙後開始翻起水泡,她將鍋蓋拿開,將鍋中浮沫撇出後便又將剁小了的蘿蔔丟進去,放入調料,準備燉湯。

廚房中飄起的煙火讓這個屋子多了一絲暖意,蘿蔔的清甜香味充斥著整個小院。

大夫滿臉疲色從屋中出來後與施叔祖耳語了兩句,拿了藥錢後便離開。

施叔祖嘆了口氣,望了眼正在做飯的施玉兒,輕聲推門進入屋內。

沈臨川坐在床頭,他的臉色蒼白,眉間緊蹙著,上半身並未穿衣,被層層白布纏裹,聽見開門的動靜後他微微擡頭,可那眼中卻是沒有一絲神采。

盡管施叔祖早便知曉此人眼盲,可如今他的心頭仍舊是一堵,他期盼玉兒能夠覓得良人,可此人身有殘疾,日後該如何照料妻子,再後面若是有孩子了,又該如何撐起一大家子的生活。

他是玉兒的叔祖,若是不顧玉兒的意願,他大可讓二人分開,費些力氣將事情瞞下去,總好過讓她日後跟著此人受苦好。

施叔祖嘆了口氣,沉著臉坐到他的床邊,端詳他良久,忽然間開口說道:“你很像一個人。”

“不知您所說是何人?”

沈臨川側首,似乎是想知曉答案。

“我不記得了,”施叔祖望了望窗外,眉間低垂,沉聲說道:“我年輕時候參軍,見過他,只記得他是一個很英勇的人,你與他有幾分像,但是你們不同。”

“他大抵是某個高門大家族裏的人,但你不是,你只是一個眼盲的教書先生。”

見沈臨川點頭,面上並未有羞愧或惱怒之意,施叔祖才繼續說道:“但是你也算個男人,敢作敢當,不然我定然不會允許玉兒與你這樣的人在一起,你身患眼疾,日後生活定然不便,只會苦了我的孫女兒。”

沈臨川知曉他的顧慮,也知曉他說的一字一句皆是真實,故而並未反駁,而是安靜聽他說完。

“你們當日發生何事我並不清楚,我只知道,你以後是玉兒的夫婿,”施叔祖側首望向他,一字一句鏗鏘有力,“你從此要擔起一個丈夫的責任來,你可知曉?”

‘丈夫’,沈臨川在心中默默念了念這兩個字,然後點頭,“我都知曉,還請您放心。”

“我日後定當護她,不會讓她受委屈。”

聞言,施叔祖點了點頭,面容上似乎又滄桑了許多,他看了眼自己的瘸腿,望著屋內暗沉湧動的日光,說道:“玉兒命苦,我也不能為她做些什麽,但若是你日後有對不住她的地方,我就算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讓你付出代價。”

二人的對話到此結束,施叔祖推門走出,恰好施玉兒已經做好飯,正在為沈臨川涼湯。

她將排骨燉的軟爛,將沈臨川那碗裏排骨的骨頭全部剔出,見施叔祖出來,忙道:“叔祖,他的傷可還好?”

“傷無礙,不過一些皮肉傷,你去給他送飯吧。”

聞言,施玉兒才放下心來,將飯菜端入屋中。

屋內光線有些昏暗,沈臨川的墨發披在肩頭,身上繞著的白布隱約透出血跡,被子只蓋到腰際,此時他的目光正順著施玉兒的方向而緩緩移動。

施玉兒的心口一顫,一想到他身上的傷是為了護住自己才留的,頓時便心中一陣陣酸楚湧起,她默默坐到沈臨川的床旁,眸子微抖,顫下一滴淚來。

那滴淚珠砸到沈臨川的手臂之上,帶著一絲涼意,他似乎怔了一下,然後輕聲問道:“哭甚麽?”

“沒哭。”話雖如此,她的聲音卻不像是沒哭的樣子。

“疼麽?”

沈臨川搖頭,“不疼。”

“傷成這樣了都不疼,難道你是鐵打的麽?”施玉兒將軟爛的肉舀起送到他的嘴邊,見他啟唇咽下,才繼續說道:“吃完飯你就好生休息,我將你的衣裳洗了,叔祖會拿堂兄的衣裳給你穿,大概會小一些,我明日給你改一改。”

她的心中盈滿了愧疚與感激,待到一碗湯喂完,她俯身將沈臨川身上的被子掖了掖,細軟的黑發拂在他的面頰之上,帶了一絲癢意。

沈臨川記得昨日,她哭著求他時,大約也是在這麽近的距離,發間散著同樣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