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洶湧(第4/5頁)
林月盈說:“礦泉水,謝謝。”
宋觀識問:“你不喜歡喝有味道的東西嗎?”
“啊,不是,”林月盈解釋,“我家裏好幾位長輩都有糖尿病史,不排除家族遺傳的可能性,所以我平時會注意一些。”
也不是平時會注意。
只是秦既明會注意。
宋觀識默默記下,一笑,露出兩個可愛的小虎牙:“原來是這樣呀。”
兄弟倆走了,林月盈在宿舍裏站了站,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陽台,一絲頑固的光透入,灑在她桌子上的攤開的筆記本。
讀大學後,林月盈很少再使用紙質的筆記本,她習慣了無紙化的學習,只購買了兩個筆記本平時打打草稿,以備不時之需。
一年了,一個筆記本也就用了不到二十頁。
放假的時候,林月盈也沒帶走它。
獨處是惆悵的酵母菌,林月盈擡手,點了點這個被陽光眷顧的筆記,看清上面一首沒抄完的英文詩。
是Jorge Luis Borges的《Two English Poems》。
這組詩的第二首頗為出名,常常被用來告白,第一首知名度沒那麽高,流傳度也不夠廣。
林月盈讀不懂,她一開始想抄錄下完整兩首,但那時只抄了一首,便覺得無聊,停下筆。
手機響起,林月盈打開,林風滿給她發了消息。
林風滿:「爺爺去世這麽多年了,你也為他想一想」
林風滿:「老人哪裏有希望子孫反目成仇的」
林風滿:「爸爸這幾天生病,發燒了也一直叫你名字」
……
林月盈不說話,她將手機擱在桌上,沒有回林風滿的消息,而是點開秦既明的頭像,給他發一條消息。
林月盈:「秦既明」
林月盈:「我看到了好多家長送學生」
林月盈:「忽然間特別特別想你」
發完後,她知道對方現在在飛機上,多半看不到這條消息,只是想要分享自己此刻的心情。
低頭,林月盈看那首未抄錄完全的詩。
「The useless dawn finds me in a deserted street corner;
I have outlived the night」
(無用的晨曦在空寂的街角找到我,我比黑夜更長久)
手機震動一下。
咦!
林月盈直起身體,滿懷期待地去看。
啊。
不是秦既明,而是中國移動,邀請她升級流量套餐。
林月盈撫摸著手機,失落地刪掉這條短信。
「Nights are proud waves; darkblue topheavy waves laden with all the hues of deep spoil, laden with things unlikely and desirable
(黑夜是傲慢的海浪:深藍色、頭重腳輕的波浪滿載各種色調的深腐泥土,以及不真實的渴望)
…」
Unlikely and desirable
林月盈側臉,往窗外看,碧空萬裏,白雲連綿。
秦既明應該在高空之上休息。
她按了按太陽穴,好將那些不真實的渴望從腦海中按走。
耳側已經聽見宋一量和宋觀識兄弟倆的交談聲,不知道他們在聊些什麽,笑聲陣陣,伴隨著宋一量拍自己弟弟肩膀的聲音,隔著空寂的長廊傳來。這樣的熱鬧和林月盈是無關的,她在今日只是一個不幸運的小倒黴蛋。
學校周圍永遠不缺好吃的餐廳,未必有國貿那邊的好風景好環境,味道卻不一定遜色多少。東西全搬完後,林月盈表示請他們倆吃午飯,帶他們去了附近頗受學生喜歡的一家私房菜館。
點菜中,宋一量電話響了,他先出去,示意兩個人繼續聊天。
宋觀識將自己的椅子挪到離林月盈很近的地方,禮貌地問,可不可以和她看同一份菜單。
這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只是林月盈不習慣和剛認識的異性離太近。
林月盈四下看了看,沒有看到服務員,現在店裏客人只有他們這一桌,大約人手不夠,服務員剛才去了後廚。
於是她說了聲好,將菜單推得離他近了些。
宋觀識很久沒有回國,對每一道菜都充滿了興趣,不停問她,這個菜好吃嗎,另一個菜的主要原料是什麽呢?
林月盈一一回答。
她感覺氣氛有些微妙的不對勁,似乎宋一量故意出去接電話,故意讓她和宋觀識單獨相處……不對,秦既明也說了,今天宋一量和宋觀識也來送她。
秦既明也知道。
想到這裏,林月盈有一點焦躁的難以置信,她的精力已經無法再集中到眼前這份菜單上了,也不能再冷靜聽宋觀識說話。她的腦海像夏末的荒野,有風在她腦海中反復跳躍著剛才看到的詩。
「
…
The things my hungry heart has no use for
…」
那些我焦渴的心無用的東西。
這種情緒的出現讓林月盈驚顫,她怔怔想,自己現在在為什麽焦躁不安,在為什麽失落。
曠野裏有無盡的野草,放肆瘋長。
酷夏讓他們都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