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洶湧(第2/5頁)

她捏著梳子,還沒解開纏在上面的卷發。

秦既明不說話,擡手,從她手裏拿走梳子,仔細看,看怎樣拯救她可憐的頭發。

林月盈說:“不許碰我頭發,你這個出爾反爾畫大餅的大混蛋。”

秦既明專注地握著梳子,將上面纏緊的發絲一根一根地繞開:“來來回回就這麽幾句,有沒有更具創意性的話來罵我?”

林月盈握緊拳頭:“毫無人性,令人發指,無恥之尤,恬不知恥。”

秦既明贊嘆:“成語學得不錯,還有嗎?”

林月盈說:“就算有我也不要告訴你,我還在生你的氣。”

“嗯,”秦既明將她的檀木梳從纏繞的發絲間慢慢解開、脫離,在這個謹慎的過程中,他嗅到她頭發上明朗的薔薇氣息,還有綠檀木的淡淡自然味道,他說,“我在想,我需要做什麽才能彌補你的難過。”

林月盈伸手捂著胸口:“做什麽都不可以了,我已經心痛到下一秒就啪唧死翹翹了。”

秦既明已經成功解下梳子,撫摸著她漂亮的長卷發,重新為她梳理:“先忍一忍,等梳完頭發再心痛——今天想怎麽梳?”

林月盈悶聲,比劃比劃:“想要一個蓬松的丸子頭——我還沒原諒你。”

“嗯,”秦既明說,“我知道。”

小時候也是這樣,她沒什麽耐心,不愛梳頭發,如果保姆阿姨不在家,她就這樣,主動搬一個小板凳,坐在秦既明面前,指著自己的腦袋,要哥哥給自己梳漂漂亮亮的發型。秦既明手巧,還特意買了一本教人紮頭發的書,無論林月盈想要什麽公主頭什麽魚骨辮……都能紮得漂漂亮亮。

“我年紀大了,”秦既明忽然說,“再有一年,我就三十歲了。”

林月盈說:“雖然我現在還在生氣,但你的年齡真的不大,也不是一年,是一年零兩個月單五天。”

秦既明笑:“我知道這個年紀不算大,但你看看,我的工作,每天同機械和代碼打交道,不然就是去見客戶。月盈,我想說的是,我已經工作很久了,無論是思想,還是偏好,眼光,都很難和你、和你的同齡人達成一致。”

林月盈不說話。

秦既明手大,可以一把攏起她那濃密美麗的長發。握在掌中,像握著一把華美珍貴的綢緞,秦既明垂眼瞧著她的臉,青春年華正盛,無需鮮花華服妝點,朝氣就是她此刻最珍貴的裝飾品。

“我想了一晚,思考著該怎麽去哄你,”秦既明說,“最後我嘗試用你的角度來看待問題,遺憾地發現,年齡的鴻溝讓我沒辦法完整地代入你的思維,抱歉,月盈。”

林月盈悶聲:“那你的意思就是不哄我了唄。”

“不是,”秦既明說,“我聽你講,已經跟不上時代的兄長想聽你的想法。”

林月盈看著鏡子,秦既明已經開始拿桌子上的發圈,將她柔軟的頭發紮在一起,還是和小時候的優秀手法一樣,圓圓滿滿的丸子頭。

她低聲:“我就是覺得被違約的感覺好難受,好像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了。而且,自從你說了你會送我後,我就一直在期待著上學的到來……啊,反正我也講不清楚,就,昨天你講完之後,我就好難過,那種感覺就像我馬上就要洞房花燭娶漂亮老婆啦,結果蓋頭一掀發現自己娶了一個猴……”

秦既明說:“挺有創意的比喻,我好像已經充分理解你的痛苦和絕望。”

“就是這樣,”林月盈說,“還有,我都和朋友說好了,說你會送我,結果你又沒有時間……我都感覺不好意思面對紅紅她們了,嗚。明明是你失信,最後變得像我也說了謊……”

越想越傷心,眼看著秦既明已經紮好完美的丸子頭,她一轉臉,習慣性地要求抱兄長。她還穿著睡衣,夏天的,薄薄細細吊帶,梅子色,秦既明穿著T恤,猝不及防被她抱住,撞了一團軟散春日雲。

洗得幹幹凈凈、已經穿了三年的純棉家居服,第一次上身、還未沾滿主人體溫的真絲裙,身體一僵,秦既明繃緊,捏住她肩膀,果斷地輕輕一推。

一對真絲裹的山茱萸離開溫厚的墻。

林月盈看著兄長。

洗漱台上鏡子鑲嵌的燈帶打了明亮的一圈,映照著他幹凈的臉。

現在的秦既明即將三十,不再是曾經打完籃球,滿頭大汗把她抱起來的十五歲高中生。

她在他年齡中的存在即將到達一半,而秦既明存在於她近四分之三的生命中。

好不公平。

“……還有,就是覺得你不那麽在乎我了,”林月盈委委屈屈垂眼,“你說你要去上海、不送我的時候,都沒有一點點愧疚。”

“怎麽沒有愧疚?”秦既明放緩聲音,“愧疚得我昨晚都沒睡好,一直在想,怎麽才能讓我的妹妹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