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番外二(第2/2頁)

柳賀當年的同考官是沈鯉,二人因科試結緣,在如今的朝堂上,沈鯉也是公認的柳賀一派的官員。

鄒德溥之兄鄒德涵是柳賀的同年,鄒德涵名氣不算十分大,他的祖父鄒守益卻是理學大宗師,王守仁的弟子。

柳賀一邊感慨鄒德溥的確有才,一邊又忍不住感嘆,這科舉一途,寒門出貴子的機會的確越來越少。

科考越來越卷,出身豪門大族的士子早早便知曉該如何備考、寫的文章如何打動考官,又能時時與名人大家交遊積攢名氣。

柳賀出身寒門,對這一點體悟更為清晰。

因而他如今所做之事,就是要讓百姓一日日過上好日子,讀得起書,令家貧之人不為生計所擾,能夠實現自己的抱負。

當然,光讀四書五經也是不夠的,只是讀書做官的信念已經深植於士子們心中,一時半刻也無法更改。

中榜的考卷隨後一一揭曉。

“這竟是湯臨川的考卷!”

“湯臨川其人名滿天下,自萬歷五年起,會試卻數度不第,今日總算中了進士。”

世人皆知,湯顯祖兩度不中進士都是因張居正的緣故,張居正為令其子嗣修、懋修中進士,特意籠絡民間才子與其相交,湯顯祖並未攀附張居正,因而一直沒能中進士。

真相並非傳聞那般。

張居正任內閣首輔時極其忙碌,根本沒有時間去挖掘民間的才子,更不必指使這兩科的會試主考張四維、申時行二人特意將湯顯祖篩落。

但他在那個位置上坐著,不必他親自吩咐,自然有人願意幫他的忙。

何況張居正在讀書人中名聲可謂極差,無論發生了什麽,旁人都只把鍋往他頭上扣。

別的不說,萬歷十一年這一科也有兩位衙內,一是張四維之子張甲征,另一人為申時行之子申用懋。

這二人都出現在了沈自邠所取的一房。

沈自邠這人沒什麽名氣,其子沈德符卻因《萬歷野獲編》一書成名,研究萬歷年八卦及官場秘聞必讀《萬歷野獲編》。

柳賀心想,日後沈德符再寫這《萬歷野獲編》,他的名字恐怕也要在裏頭。

只盼沈德符手下留情,別把同服海狗丸之類的傳聞記進去,那他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柳賀細細看了一番,張甲征、申用懋同為宰相之後,才學還是有的,將他們取為進士,倒也不是沈自邠徇私。

就這般,萬歷十一年會試榜正式出爐,會元李廷機,貢士中有葉向高、方從哲這樣的未來宰輔,也有湯顯

祖這般青史留名的才子。

柳賀作為主考,會試結束後,他自然要接受這些士子的拜見。

李廷機、方從哲年歲比柳賀更大些,葉向高只有二十多歲,因而他才能登上魏忠賢的東林點將錄。

李、方二人頗有心機,但於朝事也深有想法,柳賀見這些士子,也是想知曉這些人中何人能為自身所用。

李廷機、葉向高是福建人,方從哲是浙江人,這一批士子中還有王宗沐之子王士琦,柳賀便專問他們開海之事,這幾人雖未入官場,卻也有幹才,柳賀所問,他們都能答得頭頭是道。

張居正過世後的遭遇讓柳賀意識到,一項政令想要延續,一要有利,二要有人。

張居正所推的一條鞭法等之所以能夠持續,正是因為它為朝廷創造了足夠的利潤,天子想要改法,除非能想出比一條鞭法更好的政令,若廢了一條鞭法改為原來的稅法,朝廷得利少了,這種做法只是吃力不討好。

其二,便是選出能使政策持續的官員,才不至於落得人亡政息的下場。

柳賀輕輕嘆了口氣。

他倒不必如此憂慮,他能做的,都已經竭盡所能做到了,若歷史仍按它原有的方向行進,只是證明大勢不可扭轉,以他一人之力無法改變罷了。

一位名人曾經說過,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

柳賀只能顧好自己生前之事。

李廷機與葉向高是一同去見柳賀的,自出了衙門,二人都不由深深舒了口氣。

明明他二人才中了會試,可與柳賀相談時,柳賀竟將他們當成官員一般。

“恩師十分和善,我見到他卻如見猛獸般。”葉向高道,“當朝次輔之氣度,著實非旁人能及。”

李廷機自負有高才,可他與柳賀論起政事文章,柳賀所想之繁復,頭腦之靈通,當真是他生平所見第一人。

在二人心目中,柳三元原本只是一個符號,可自此次會試後見過柳賀真容後,他們心中只有一句感慨——

盛名之下無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