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太子找到的消息, 讓覆蓋在朝廷上方的陰雲短暫地散去。
東宮屬官稱李文簡在合江別院坍塌時炸傷了臉,性命無虞,但面上的傷需要些時日慢慢將養, 暫時不面見朝臣。
眾人雖說免不了疑惑,但是每日送進東宮的折子都是他禦筆親批改發回的, 饒是他們怎麽看,那筆跡跟李文簡的字跡都是如出一轍的。
他們漸漸地,就放下了戒心,只當他真的只是病了。
安靜了好幾日。
直到這日不知是誰傳出風聲,說合江畔有羽林衛仍在暗中尋人。風聲越傳越烈, 有的說太子根本沒有找到, 東宮每日的朱批都是東宮屬官照著太子的字跡寫的。
各方勢力聞風而動,有些惶恐不安,有的等著看笑話,有的唯恐天下太平,紛紛尋著各種借口前來求見。卻被昭蘅下令,全都擋在了殿外。
一日兩日還成, 過了十來天, 東宮屬官挾儲君而令天下的消息瘋傳,以柳毅為首的太子一黨遭到百官的口誅筆伐。柳毅與他們在朝堂上破口大罵, 氣得剛出朝堂人就暈了過去。
柳毅臥病在床, 更是讓眾人篤定他心虛,太子殿下現在根本沒在東宮。
江鶴等人乃是前朝舊臣,本就是墻上蘆葦般的人物,在朝堂多年早就學得一手見風使舵的好本領。前些日子王照與他密談, 要他從朝中做內應, 跟他裏應外合, 扶持前朝小殿下登基。
人心自有一把尺,彼時李文簡健在,東籬根基不動如山,他自然沒有蠢到背叛李氏。可如今李文簡被炸死的傳聞甚囂塵上,他不得不重新權衡利弊。
權衡利弊之前,先得弄清楚太子殿下究竟是否回來了,於是他在朝臣中煽風點火,讓他們打著探望的名義蜂擁至東宮。
可東宮裏被羽林衛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著,跟個密不透風的鐵桶似的,連只蚊子大概都沒辦法從那裏全須全尾地出來。
如此一來,圍在東宮前的人越發地多,他們氣焰囂張地要求面見李文簡,言辭極為犀利。
諫寧帶著鄭太醫多次到宮前講李文簡面上傷得厲害,暫且不能面見眾人。
他們卻不依不饒,更是反問諫寧,如今帝後遠在慶州,他們將殿下藏在東宮秘不見人,是不是有了反心?
諫寧是武將,本就不善言辭,被氣得捂著心口半天說不出來話。
風聲颯颯,春雨如織,噼裏啪啦地打在窗欞上。
屋中空空蕩蕩,昭蘅坐直身子,停筆活動手腕,聽到外面的叫囂聲,渾身抖如篩糠。她回頭望了一眼李文簡的書案,那裏空空蕩蕩,案前的燭台上剩了一半未燃盡的燭火。
昭蘅感到自己被遙遠的喧囂聲,拖入了不能呼吸的窒息中。
“主子,不好了,諫寧將軍拔刀了。”蓮舟跌跌撞撞從外面跑進來,朱門半開,冷風嘶地入內,將案邊殘燭吹得搖晃欲滅。
昭蘅靜了片刻,雙手扶著案沿站了起來:“我出去看看。”
諫寧在外面跟中書令王璧為首的人起了爭執,王璧自恃權重,對諫寧推推搡搡。眼看著越來越往東宮裏走,守門的羽林衛大聲呵斥,驅他出門。
王璧顏面受損,推推搡搡,連拉帶扯跟他們扭打在了一起。
正打得熱火朝天,一道裊裊婷婷的人影撐著傘從雨中走來,跨出東宮大門,走到眾人之前。
她身姿窈窕,雙肩輕沉,烏發如雲,雖身懷六甲腆著孕肚,卻仍難掩她的攝人艷光,肌膚亦有明珠瑩潤光華。
眾人都認識昭蘅,一個浣衣婢女,也不知使了什麽術法,將太子迷得神魂顛倒,如今懷著太子殿下唯一的血脈。
不過宮女終究是宮女,就算一飛沖天成了天子的枕邊人,也改變不料低賤卑微的出身。
昭蘅雙目沉沉,壓下眸子裏的雲波暗湧,看著鬧劇般的眾人,藏在披風之下的雙手止不住顫抖。
此情此景荒誕至極,這些人平日裏簪纓帶帽,威風神氣,此時卻跟鬧市裏的蠻夫別無二致。
她終於開口,吩咐道:“住手。”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的人聽清。可沒有人理會她,仍舊扭打在一起。
牧歸見此情形,憂憤交加,猛地拔刀,大刀與刀鞘相撞,發出令人心驚的響聲:“你們聾了不成?”
此言一出,有站在後面看熱鬧的人冷笑道:“帝後在慶州,太子殿下沒有發話,我們不知道還要聽誰的話。”
牧歸驀然瞪大眼,滿臉不可置信:“放肆!”
昭蘅擡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她唇角擠出一抹沒有溫度的笑意:“太子殿下有令,傳中書令大人覲見。”
扭打的人群停了下來,王璧跟諫寧終於拆分開來,王璧將諫寧一把搡開,不屑地冷哼了聲,擡手整理了下被扯亂的頭發,擡步便要往內走。
昭蘅吩咐:“諫寧,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