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所有人齊心協力,燒火的燒火,送水的送水。天氣實在太冷,水很快就變涼了,必須加快動作洗衣,或者將水燒得滾燙一些才能保證有溫水。

如此一來,忙著燒火與擡水的人,就來不及完成洗衣的差使。

韓婆子雖沒阻攔,卻面無表情在周圍來回巡邏,不時提醒她們:“就是到了夜裏,也得洗完才許回屋。”

白日出太陽時尚好些,天黑得早,到了夜裏,熱水潑出去就能成冰。在這種氣溫下洗衣衫,簡直能要人命。

趙寰見狀,與洗衣的人小聲商議道:“我們洗快些,將她們的活一並幹了。若是完不成,她們會被懲罰不說,我們下次也沒了熱水。”

金人的衣衫又臭又重,提起來都費勁。她們看向放在那裏的滿滿幾盆衣衫,有幾人答應了,有幾人卻咬著唇沒吭聲,面露憂色。

高宗趙構的大女兒趙佛佑今年剛十歲,瘦弱不堪,提起衣衫都費勁,弱弱說道:“只洗我們這一盆就難,只怕來不及。”

趙寰未多加解釋,簡單說道:“你們看我的。”說完,她拿起皂角在衣衫上胡亂一抹,提起來放在搓衣板上,用搗衣杵一陣亂捶。

烏黑的水順著搓衣板流出,將衣衫扔進水中,晃蕩幾下就取出來擰水。

“好了。”趙寰說道。

大家愣愣看著她的動作,很快就有人跟著效仿。趙佛佑眼裏溢出了笑意,說道:“這樣子快,我們能幫助她們。”

趙寰呼出口氣,微笑著說好。見趙佛佑做得吃力,幫她搭了把手。

趙佛佑朝趙寰笑,小聲說道:“有勞姑母。”

趙寰見到她蒼白稚嫩的面孔,心酸別開了頭,說道:“神佑呢,她沒事的話,就去找三十三娘玩耍吧。”

趙神佑亦是趙構的女兒,與趙金鈴一樣大。趙佛佑麻木地道:“神佑生病了,起不了身。若是能熬過去,我就讓她去找三十三姑母。”

趙寰說不出的難受,問道:“去找過韋娘娘了嗎?”

趙佛佑說道:“去找過了,娘娘沒見我們,給了碗姜湯,讓我回去給她喝了驅寒。”

韋賢妃身為祖母,在金人身下輾轉求生,沒臉見親孫女,臉面比孫女的命還要重。

怪不得,她回到南宋之後,能狠心除掉柔福帝姬。

眼前許多事,她都無能為力,只能盡人事聽天命。趙寰沒再多說,手下加快了些,先幫趙佛佑洗衣衫。

金人乃是遊牧民族出身,大都寒冷,他們喜好喝酒吃肉,身上膻氣重。哪怕是權貴,也臟得很,衣衫洗出來水的顏色,簡直不忍猝視。

用冰水認真清洗出來的衣衫,還不如用溫水隨便糊弄一下洗出來的幹凈。

趙寰當然不是在教她們如何糊弄差事,而是在無意識培養她們的反抗精神,以及彼此之間的互助團結。

在互相幫助之下,很快就將衣衫洗好,拿到燒了炕的屋子裏熏幹。

屋裏的晾衣繩上掛滿了衣衫,大家忙著將先前洗好的衣衫收起來,用裝了炭的銅壺熨燙平整。

韓婆子正在屋子裏來回走動,高聲道:“你們且小心些,當心弄壞了衣衫,你們可賠不起!”

趙寰不動聲色打量著屋子,提起銅壺熨鬥仔細瞧。銅制的圓形熨鬥,下面裝炭。為了防止燙手,上下分開,在上面一層留有圓形口插短木柄,做工設計皆精妙絕倫。

高宗趙構原配妻子刑秉懿提著熱炭走過來,用鑷子夾了炭放進去,壓低聲音道:“二十一娘,你可幫我個忙?”

趙寰看了韓婆子一眼,她與手底下的兩個婆子,拿著冊子在核對數目,未曾注意到她們,忙低聲問道:“什麽事?”

刑氏神色緊張,低低道:“我月事兩個月都沒來了。醫官每月要來給我們號脈,但沒給我號,我估摸著自己有了身孕。”

趙寰怔楞了下,問道:“若是有了孩子,你打算如何做?”

刑氏久久沒有做聲。

趙寰站在她左邊,在余光之中,看到她緊緊抿起的嘴角,纖細脖頸上突起的青筋。

水灑在衣衫上,滾燙的熨鬥緩緩挪過,水滋啦作響。屋子裏的聲音此起彼伏,好似在油鍋裏煎魚。

她們一樣,是油鍋裏的魚,活生生煎熬,除了死亡,看不到盡頭與前路。

趙寰穩了穩情緒,此處不是說話之地,小聲道:“你晚上到我屋子來說。”

刑氏舒了口氣,應了聲。

衣衫熨燙清點完畢之後,韓婆子昂著頭,擡手隨意點著名,“你,你,你......”一連點了好幾個,趙寰不著痕跡上前,她也被點了進去。

韓婆子命令道:“抱著衣衫跟我來,謹記著規矩,在大宋你們是貴人,在金國宮內,你們就是個玩意兒!”

被點了名的人,托著衣衫跟在韓婆子身後往外走去。趙瑚兒也被點中了,她緊閉著嘴一言不發,看上去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