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第3/4頁)

軟轎到了城西的糧食鋪子,張小娘子看到幾個穿著粗布衣衫的漢子,拽著手上的破麻袋,愁眉苦臉從鋪子裏走了出來。

張小娘子忙下了轎,追上前叫住其中一個老漢,問道:“老翁,你可是進城賣糧了?賣得糧價幾何?”

老漢見張小娘子穿著簡樸,以為她也準備賣糧,在打聽糧價,嘆道:“比昨日又便宜了二十個大錢一石。娘子,你若是家中急著等錢花,就早些賣吧。這見天的降價,以後啊,說不定得白送了。”

田地裏的莊稼已經收割,像是張小娘子以前擔憂的那樣,新糧的價錢,很快降了下來,快比往年的陳糧還要低。

張小娘子一驚,道:“降得這般多?”

老漢道:“可不是,原本舍不得賣的,見到這個價錢,都趕緊來賣了。不然,放久了就成了陳糧,越發不值錢。咱們這些莊稼人,沒有活路嘍!”

張小娘子神色沉重起來,匆匆回了府。

洪夫人理完中饋,心裏念著張小娘子被罷官的事情,剛回到院子,就見她飛快跑了進來,唬得一下站起身迎上前,拉著她仔細打量,關切地道:“可是出事了?”

張小娘子先搖了搖頭,待氣喘勻了,抓著洪夫人的手臂,急切央求道:“阿娘,糧食價錢,如今便宜得很。朝廷沒管,估計也管不了。阿娘,我們去買糧吧!將錢財都拿出來,去買百姓要賣出來的糧食。付給他們正常的價錢,能買多少是多少,幫著他們解決燃眉之急,順道幫著漲漲糧食價錢。”

洪夫人聽得莫名其妙,忙攜住她去塌上坐下,揚聲喚洪娘子上茶。

“阿娘,我不吃茶。阿娘,你聽我說。”張小娘子淚水一下流了下來,哽咽著道:“阿娘,我剛從糧食鋪子回來,你可知曉如今的糧價,一天比一天低。先前我就說過,糧食價錢不對勁。我去求了太後娘娘,結果都告訴阿娘了,沒用。後來我再一想,是我想得太簡單了。大糧商背後的真正東家都有誰,太後娘娘清楚得很。她管不了,自己人參與其中,也沒法管。谷賤傷農,豐年亦傷農。阿娘,我這心啊,總是難受得緊,不是因著我罷官,而是我們府上,吃穿用度,太富貴過了頭,太富貴過了頭!這些潑天富貴,都是生生在喝人血,吃人肉啊!”

洪夫人總算聽明白了些,洪娘子送了茶水進屋,她厲聲道:“你出去守著,誰都不許靠近!”

洪娘子以為出了大事,放下茶盞,慌忙到了門外,將院子裏伺候的仆婦婢女支開,自己緊張守在了門口。

洪夫人倒了盞茶遞給張小娘子,見她還要拒絕,不容置疑道:“你昏了頭,喝些茶水先醒醒神!”

張小娘子淒然一笑,接過茶盞吃了幾口,深深吐出口氣,那雙曾經明亮的雙眸裏,滿是晦澀:“阿娘,我沒昏頭。伯父在南邊是頂頂富貴,他的錢財,土地,究竟從何而來,阿娘,你都知曉。他打仗,抗金賊,是立下了功勞。可這些功勞,抵不過他造成的罪孽。北地遲早得收復南邊,到那時,清河郡王府該如何自處?幾千傾良田,可能繼續坦然耕種?住在堪比大內皇宮的清河郡王府裏,還能睡得安穩嗎?阿娘,北地趙統帥一直住在前遼的皇宮裏,迄今未擴建過,更未曾大肆修繕!”

洪夫人的臉色也變了,苦笑道:“我雖掌管著中饋,不過是些吃穿用度人情往來,能有幾個大錢。公家大錢都在你大伯手上,管事賬房我也支使不動。清河郡王府沒做糧食買賣,又擁有良田千傾,最不缺的就是糧食,應當往外賣糧才對。拿著錢財去買糧,太過打人眼。一不留心,還要給那些對付青河請郡王的人手上留有把柄。何況,斷人財路,等於殺人父母,我如何敢出這個頭?”

張小娘子道:“阿娘,我知道,早就想到了這些。無論結局如何,幫著了一人,就當是贖了一份罪孽,以後北地清算時,也能念著這份好。”

洪夫人怔怔坐在那裏,道:“外面局勢,竟然這般壞了?”

張小娘子道:“如今南邊沒了戰亂之苦,恢復了些生機,如何能被北地一直壓在頭頂。與以前給歲幣不同,北地態度強硬,官員貪腐亂收取賦稅,得偷偷摸摸藏著掖著。科舉取士,用北地科考的試卷,閱卷取士,全部得北地同意,取士也不會取太多,更不會看士子的家世。北地的本意,應當想要解決南邊冗官的問題,南邊這邊的人沒了差使,如何能服氣?朝廷給歲幣,賠了疆土,那都是朝廷的事情。要讓官員從自己荷包裏掏銀錢,讓他們沒了好處,就如阿娘說的那般,斷人財路,等於殺人父母。南邊朝廷必會反啊!”

洪夫人懷著一絲僥幸道:“北地這幾年都沒動作,說不定,南北能打個平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