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動心

秦纓回府已近戌時, 聽聞秦璋在經室抄經,她便去作陪,前幾日裱好的仕女抱箏圖已掛起來, 秦纓坐在秦璋不遠處,看著那幅畫兒出神。

秦璋笑呵呵道:“爹爹這幅畫裱的可好?”

秦纓莞爾, “您的手藝自是精湛。”

秦璋也看過去,嘆道:“這幅畫,還是當年你母親喜歡, 我派人費了不少心思去尋來的,可還未掛起, 信陽王世子便起兵謀反了。”

說至此, 秦璋面上笑意淡去, 目光也悠遠起來, 似透過這幅畫,看到了當日尋畫哄義川公主高興的場景,但他未停留太久, 只問秦纓,“今日下午出府做什麽了?”

秦纓道:“去了一趟金吾衛,月前的案子, 還存內奸之疑未解, 我去問問進展,謝大人說又抓到一個嫌犯, 倒也算有了新的希望。”

秦纓言辭周全,秦璋自無懷疑, 二人說了會兒話, 秦纓自回清梧院歇下。

翌日已是臘月十五,秦纓清晨離府, 直奔戒毒院而去。

走在路上,秦纓心事重重,再不見半分笑臉,白鴛知道內情,一顆心高高懸著,不敢輕易勸慰什麽,只問:“縣主打算如何探查?”

秦纓不知在沉思什麽,搖頭道:“不好輕舉妄動,除非尋個不惹懷疑的理由。”

白鴛嘆了口氣,只愁自己幫不上忙。

一路南行,小半個時辰之後,馬車入了戒毒院所在的巷口,剛入巷,便聽不遠處傳來一陣童稚嬉鬧之聲,隨著馬車在院門外停下,孩子們的聲音越發清晰。

“風瀟瀟,雪紛紛,家門清凈無囂聲……”

秦纓腳步微頓,看著遠處幾個孩子念著童謠跑鬧。

“……月將升,日將沒,緋衣小兒當殿坐——”

白鴛也聽見,舒心道:“這才是正常的歌謠嘛,比什麽‘死盡’之語吉利多了。”

話雖如此,但秦纓聽著“月升日沒”幾字,卻湧起幾分古怪之感,古時極重日月星辰之變幻,這“月升日沒”豈非是黑夜降臨?再加上“緋衣小兒殿中坐”之言,尋常百姓人家,又何來“殿”一說?

雖有此念,但她到底不懂天象,也未接話,轉身進了院子。

“縣主來了——”

剛入院門,嶽靈修便上來行禮,秦纓道:“今日你在?”

嶽靈修笑道:“今日沒什麽差事,便過來等著了。”

秦纓想到城外管事的稟告,忙問:“這幾日可還有凍死之人?”

嶽靈修嘆氣,“因凍而死的不多,但有因傷寒和凍傷病死的,昨日又發現兩個,就在城外的破廟裏,那地方已經成了流民聚集之處,死的二人皆是染了風寒,已經病重,第二日早上才被眾人發現斷了氣。”

說至此,嶽靈修面色微肅,“幸虧縣主此前給我的驗屍集錄之上寫明了勘驗凍死凍傷之人的要點,這幾日我照著您寫的去驗,果真少了許多疏漏之處。”

秦纓欣慰道:“凍死有凍死的症狀,但若是因病而死,又有些不同,你要仔細分辨。”

嶽靈修頷首,“在下明白的,此前陸姑娘寫的那些病況與中毒之狀,在下也細細研讀許久,如今已經能分辨個大概,若有不解之地,還要找您才是。”

秦纓自是欣然應下,這時嶽靈修嘆氣,“前後算起來,近日凍死的病死的已經有三十來人了,多是身體本就不好的老幼婦孺,更緊要的是,她們逃難而來,多與家人走散,死後也無人為其斂屍,更別說是舉行葬禮了,衙門義莊不大,如今死者的遺體都沒處放了,幸而是臘月天寒,否則義莊裏真是沒法去人了。”

秦纓與白鴛皆去過義莊數次,那裏的停屍板床不過十來張,想到義莊內此刻停滿了因雪災而亡之人的屍首,二人面色都是一沉。

但忽然,秦纓不知想到什麽,眉頭緊擰了起來。

她瞳底波光明滅兩瞬,肅然道:“城外受凍患病之人本就不少,短日內又死了這樣多人,要極小心疫病才是,義莊內可有做預防?”

嶽靈修忙道:“您放心,衙門是很小心處理屍體的,如今天寒,屍體不易腐爛,也不易滋生屍蟲蚊蠅,暫且還算穩妥。”

秦纓搖頭:“瘟疫始於大雪,盛於仲春,絕不是屍體不腐爛便可免於瘟疫的,不可存僥幸之心——”

“縣主所言極是——”

秦纓話未說完,汪槐的聲音響了起來。

秦纓轉身看去,便見他從西廂走出,又一臉贊成道:“縣主所言乃是有備無患,殊不知前朝數次大疫,皆是始於年末,雖是天寒,卻是癘氣流行,家家有僵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①,民不聊生。”

秦纓接著道:“災禍生瘟疫,瘟疫生饑荒與戰亂,饑荒戰亂死人,又生瘟疫,如此往復下來,必將國力衰微,百姓疾苦,絕不可輕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