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凡人何較神仙長(第2/3頁)

珍卿既然想影響中國的青年,她就不會拒絕編選教材的事。

但是照搬外國課本也不好,先撇開這裏的版權問題,中外的制度國情不同,學生的知識結構不同,照搬過去也會水土不符的。比如,若是《英美散文讀本》照搬國外,有些在國外司空見慣的制度習俗,在中國人那就是異域風情,就算文章內容可以意會,詞匯和語法若太復雜,學生基礎不夠怎麽學呢?

但是話又說回來,珍卿也沒有許多時間精力,精雕細鏤地編選這兩本書,鑒於這批教材秋季就要用,把書編寫好還要寄回去校對排印,運到梁州文理大學也要時間。她這裏占用時間太多後面的事就耽誤了。

三哥無奈地看著珍卿:”那就按你爸爸說的做,將來修訂時再細細改嘛。不然,你就是鐵打的也撐不住。“

珍卿闔著眼睛靠在他胸前,三哥的話正說在點子上。對於杜教授派來的兩本教材,珍卿忖奪後決定,做的比杜教授的標準高一些,但要違背她精益求精的風格,最大限度地提升效率。

三哥出差的這個禮拜,珍卿突擊設計好書的結構和內容,把需要的論文和書目也都找好。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可她的工作強度太大了,她也不是鐵打的身軀。三哥回的前一天又是她的生理期,她連著三夜做戰爭爆發的噩夢,她自己在烽煙血火中不停奔跑,一時想搭救他一時要挽救她,可是終究只能看親友逐一死去。即便理智告訴她,自己是太勞累夢境才悲觀,但心境如何能不受影響呢?

珍卿不止一次夢見玉琮,他在夢中向珍卿泣血傾訴,說他一去黃泉、蓬萊之遠,當視道旁桃林如視他也,玉琮在她夢裏不止一次死去。還有聖音女中的室友梁玉芝——連累她從聖音退學的那個女孩,昨天也忽入她的夢境,手腳上戴著鐐銬也在念: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許多面目模糊的親友,在她夢裏徒勞地死去了。

這些關於死亡的夢境,跟她現實的處境似無關,她最近也根本沒有想過這些事,只能說她太勞累了,潛意識裏的東西蹦出來作祟。

珍卿抱著膝蓋看著窗外,山大的壓力令她憔悴許多。三哥撫著她的臉蛋準備說什麽,女傭敲門請他們去就餐,三哥請女傭把午餐送到房裏。

一會女傭過來把午餐擺好,三哥給珍卿多夾好消化的菜,心裏明白,小妹的痛苦不僅在於勞累,她或許也有他曾經的感覺:明明已是蜚聲國際的青年學者,明明有比父輩更通達的人脈資源,但對國家民眾命運的影響依然有限,這份焦灼自責陸浩雲深能體會。

擁有強大社會公德心的人,才會主動尋求這樣的自我折磨。

他外祖父教導他母親和舅舅,就曾屢次言道:享天下之利者,任(承擔)天下之患;居天下之樂者,同天下之憂。

他十五歲前不曾遠離母親,母親承自外祖父的處世理念,經言傳身教傳給他和二姐,他即便自幼長在陸家也認為,既然幸運地生活在富貴人家,對家國天下就負有更多責任。而小妹正是受傳統教育長大的,她沒有繼承杜太爺的貪私性情,卻擁有傳統士大夫的品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她頭上的名利光環愈多,她想貢獻國民的自覺心就愈強烈,這使她有別於一總的名利之徒,這也是國人喜愛她推戴她的緣故,有人說她全靠運氣和家世,是不明白她這種人有多難得多可貴。

三哥花一頓午飯的時間,厘清自己妻子的心理。他也知道小妹並非軟弱的人,她只是太累了。他現在該做好一個傾聽者,陪她好好休息娛樂,直至她大致釋懷。

吃完午飯,三哥本欲帶珍卿在起居室坐,但珍卿說經期手腳有些冰涼,便陪她在花園林蔭下曬日光。三哥提議幫珍卿編《英美散文讀本》,珍卿眼睛鼓鼓地表現著驚訝,三哥略有一點不好意思:”怎地,你還信不過我嗎?“珍卿腦中急刻思量可行性,對著手指小聲試探道:”你是理工科,可以嗎?“三哥佯怒地拿拳敲她腦袋:”我九歲開始學外國語,通曉的語言門類不比你少,只不比你精罷了。“

珍卿還是鼓著眼思考可行性,三哥九歲學的外語是東洋語啊。不過,她在專業上未必信得過三哥,但在人品上絕對信得過他,他是個一言九鼎的強人,說得出絕大多數做得到。

珍卿就握著三哥的手問:”那你打算怎麽做?“三哥哭笑不得地摸自己腦門:”向來說文人相輕,不料你也輕視我,你不說總目已經做好,參考書也已選好,你劃一條道我上去走不偏離,最後由您易先生撥冗審閱,我還能犯什麽天大的錯誤?“

珍卿心想如此倒是可行啊,何況杜教授也沒那麽高標準,可以叫三哥放手去做的吧?有人分擔事務她壓力就小了。不過,她心裏還是會嘀嘀咕咕的。珍卿學的全是文化藝術社科,三哥修的是經濟、金融、機械啥的。他們兩個搭配一起其實很無敵,生活中涉及理工科的知識,珍卿多數都聽三哥,反過來三哥也聽她的。目前為止,三哥除了給她充分秘書,還沒有出現過“嗆行”的情況,這又算一件新鮮事了。三哥編選《英美散文讀本》,就這樣暫時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