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邊庭冷(第2/2頁)

胡娘子曾給陳家的打手連揍帶嚇,余悸多年猶存,悻悻道,“天殺的兇貨,陳家賺了多少金銀,一點油星子也不給人。”

老邢也很無奈,“陳半坊瞧不上這些,手底下的想發財,當初在賭坊裏提茶的都橫著走了,咱們惹不起,等他挖空心思的舔上新來的副使,今後還會更霸道。”

這話一點沒錯,陳半坊正在考慮這事,攬著美姬也睡不著。

這些年馮公的商隊往來如梭,進城的事宜全交給他打點,宛如手捏肥脂,沾上不少油花,賺得屋宅連苑,家業繁盛,野心也更大了。以至他半夜裏還在翻來翻去,殷切如火的盤算,一旦攀上新來的貴人,半坊豈不就成了半城,安知自己不能成為另一個馮公?

所有人翹首以盼,想盡法子打探新副使的喜好,哪想到童紹離去還沒幾日,副使府尚未收整妥當,這位貴人突然就降臨了。

新副使來得利索,十來個輕騎隨行,連一輛馬車也沒有,空身前來赴任。

梁容得了稟報一驚,帶上眾官員去迎,一近城門就聽得慘叫。

城門的檢吏被一個大漢抽得滿地亂滾,哭爹喊娘的求饒,一眾城卒各自躺地裝死,沒一個敢動彈。

檢吏是個肥差,平素在商隊和百姓面前耀武揚威,見誰都要敲一筆,這回倒了血黴,可謂大快人心,民眾圍得水泄不通,幸災樂禍的嘲笑,哄鬧中挾著喜氣。

檢案後方坐著一個男人,一雙長腿毫不客氣的擱在案頭,一本錄冊蓋臉,宛如睡著一般,看這一來就給個下馬威的作派,顯然不是個好相與的。

梁容也不急於制止,沉住氣上前一揖,“天德城長史梁容,見過副使大人。”

男子宛如不聞,壓根沒理會,打人的也不停手,場中依然慘叫連連,民眾紛紛笑笑,眾官員一時僵住了。

梁容提了三分聲音,依然有禮,“未能及時相迎,還請陸副使不要見怪。”

男人終於動了,擡手取下覆面的冊子,意外的年輕,面孔硬朗俊銳,氣勢輕狂又驕然,“梁大人客氣了,是我遠來未告。”

副使一職近於半城之主,居然是如此年輕的官員接任,眾人無不驚訝,百姓嗡嗡議論起來。

對方好歹給了面子,梁容暗松一口氣,也不提混亂的場面,“還請陸大人移步,城內已備下了接風的宴席。”

杜槐在眾官之中,莫名的覺出這位陸大人有些面熟,苦思半晌而無果,滿心的納罕,這等出挑的人物,怎麽竟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陸副使也不起身,依然大剌剌的坐著,“我一入城就遇上檢吏敲竹杠,可想這些雜碎平日裏如何,梁大人怎麽說?”

這幫檢吏還是童紹任上安排的,肆無忌憚的搜刮多年,早就跋扈慣了,梁容也不急於拔除,就等著給新官發作,聞言道,“當然是從嚴處置。”

陸副使一頷首,不羈中多了一絲幽寒,“聽明白了?從嚴!”

最後兩字陡然一喝,震得全場一窒。

陸大人攜來的一隊兵轟應,嗆啷拔刀,一刹那血光迸現,慘聲激厲,檢校的一批人被當場砍了。

城門前血流滿地,橫屍當堂,眾官無不寒怵,一時無人敢言。

梁容也沒想到對方初來就如此狠辣,面色微變。

陳半坊得了消息,急急騎馬趕來,邁著胖腿奮力擠過人群,盼望有機會奉承,恰撞上殺人的場面,登時驚住了。

陸副使從案台放下腿,站起來身形頎長,越發的威儀不凡,當著眾人漫然一笑,“我性子急,處事快了些,還請諸位勿怪。”

眾官員訥訥而應,梁容力持鎮定,“是我等治理不力,慚愧。”

陸副使的目光挨個從官員臉上掃過,瞧得人人頸後直冒涼氣,他方才慢悠悠道,“好說,我本就長於天德城,此次也算一歸故裏,與有些大人還是舊相識。”

眾官訝然,無不搜索回憶,想拾些交情,卻是個個茫然。

陸副使唇角一挑,很是親切,“比如杜大人,時隔多年,別來無恙?”

杜槐懵然,堆著笑含糊而應,“能給陸大人憶及,卑職三生有幸。”

許多官員的目光都帶上了羨慕。

陸副使似笑非笑,狹眸深銳秀長,顧盼間風流奪人,“當年河西會談,我在杜府暫居,受杜大人的殷殷關懷,還記得我陸九郎?”

眾官員越發迷茫,陸九郎之名並不陌生,近年常給邸報提及,皆知是軍中躥起的新銳,所辦的事無不爭議極大,怎麽竟還是天德城之人,又與河西會談時相關。

杜槐一瞬間如受雷亟,終於省起來,駭得眼珠子都快脫出來,喉間咯咯作響。

驀然人群一轟,場邊的陳半坊兩眼翻白,身子一軟,竟然昏癱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