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徐瑾瑜並不知道來自主考官的撕傘行為, 就那條判語,他深思熟慮後,做出解答:

“學生謹答:此案若判, 則需請清水兩盆上堂。請二人在水中凈手,若一之水盆有黑灰浮起,則其所言有疑,若二之水盆有黑灰浮起,則其為疑犯。

按大盛律處置,若有誣告者罰板二十,收押一月;若有偷竊者, 上枷服刑三月, 並判給被竊者物值十倍。”

徐瑾瑜筆尖微微一頓, 大旱過後, 能讓兩個老者在田間撿拾麥穗過活,那必不會浪費一粒糧食。

而對於饑餓之下的人來說, 將焚燒過, 不紮嘴的麥實吃進肚子裏是第一選擇。

是以,只需要看二人誰在黑灰中翻了麥實即可。

但……

徐瑾瑜想起兩條很不起眼的大盛律, 斟酌片刻, 還是提筆寫了上去:

“如若二人皆年逾花甲, 依大盛律·民律規定:年老者若非殺手傷人、謀逆犯上者,則教而不罰,不入牢獄, 不刑於身。

再依大盛律·民律·賑民條例第五十六條規定, 若有年逾花甲老者, 逢大災需由官府賑濟贍養。”

倘若,災情能讓兩位老者因為一簍麥穗告上公堂, 那也應當到了該賑濟的時候了。

判語落下,白紙黑字,無從更改。

但徐瑾瑜並不後悔,此行南去,看似他在邊疆做出了一系列功績,可那一張張誠摯熱情,滿懷感激的眼神,也未嘗不曾是讓他支撐下去的動力。

因為看過了民生疾苦,所以他的答卷盡可能的考慮妥善,對於為官者來說,只是多問了一句,可對於兩位老者來說,卻是攸關生死。

這條判語只是主考官挖的坑中的一個,但對於能寫出讓諸多學子哀鴻遍野,但又欲罷不能的五三的徐瑾瑜來說,倒是穩穩當當的答完了。

可是對於其他考生來說,那簡直是不友好到了極點!

原本他們還以為考棚的條件改善了,這次可以輕輕松松躍龍門了,可沒想到,根本沒有那麽好的事兒!

等到第二場結束的時候,考生們之間的氣勢低迷的可怕,都臉色不大好的朝外走去。

徐瑾瑜雖然有大力還陽丸,可這三日費心費力的熬下來,身體還是有些不大舒服,是以在眾人行色匆匆之時,他只緩步慢行。

但即使如此,因為人多的原因,他還是被人撞了一下,差點撞到一旁的墻上。

“小心。”

一聲低沉的男聲響起,徐瑾瑜只覺得手腕處被一只大手拉了一下,這才幸免。

等徐瑾瑜定睛看去,才發現那面墻上,竟是有一枚突起的釘子,頓時驚了一下。

墻正在他的右邊,若是撞到了肩膀手臂,下一場考試只怕連筆都提不起來,隨後連忙沖著那人拱了拱手:

“多謝兄台……咦,竟是閣下。”

徐瑾瑜有些驚訝,隨後看著面前這個相貌平平,可卻氣質非凡的青年笑著道:

“陳同窗,在下徐瑾瑜,久仰大名。”

陳為民也沒有想到隨手拉的一人竟然能識得自己,當即表情有些奇怪,等他擡眸看過去之時,不由微微一愣。

好一個清俊出塵的少年郎!

考場三日,諸人沒有不受罪的,是以等到三日結束,蓬頭垢面,不修邊幅之人不再少數。

但眼前的少年卻讓人只覺耳目一新,除卻他那蒼白的面色外,實在很難想象他在考場之中待了三日!

“速速離開!”

兵將在遠處吹響了哨子,陳為民堪堪回神,隨後拱了拱手: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告辭。”

下一刻,陳為民便幾個閃身,消失在了人海之中,徐瑾瑜遂抿了抿唇。

江南學子重風度,這等在他人自報家門後卻失禮離開的舉動,有些奇怪。

當然,也不排除是其天性冷淡的原因。

可徐瑾瑜總覺得,自己在其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若有若無的熟悉感。

但此刻陳為民的身影已經遍尋不見,徐瑾瑜也只好作罷。

等徐瑾瑜出了貢院,因為遲了片刻,被徐母擔心的念了一通,徐瑾瑜沒有提及那一刻的驚險,只是乖乖任由徐母念著,然後與三日前一般,洗漱、用飯,進入夢鄉。

考棚之中,雖然給了一床新被褥,但木板床還是硬邦邦的,讓人睡的不免腰酸背痛,可不比家中被徐母在大太陽天氣下洗曬好,蓬松柔軟的床鋪被褥舒服呢。

徐瑾瑜慶幸科舉還會給人留下這一口喘息之機,正正好是可以讓人吊一口氣的時間!

最後一場總是會讓人覺得輕松的,就如同現代的周五一樣,今日進入考場的隊伍裏,考生們之間的氛圍明顯變得輕松了。

但即使如此,還是有人抱怨道:

“這第二場都已經這麽難,第三場又該是什麽樣?也不知主考大人為何出了這樣一條判語,兩個老頭為了一籃子麥子爭哪裏值得上公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