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施小姐。

冷淡疏離的稱呼, 口吻漫不經心,在夜裏響起,如凜冬風霜。

身後劍影翻飛, 耳邊盡是斷水破空發出的錚然嗡響。

施黛緊抱著江白硯沒撒手, 待他收劍, 仰起頭來。

入目是張姿容絕艷的臉, 被鮮血染紅大半。

江白硯在這裏殺了不知多少妖邪, 周身彌漫霧一般的血氣, 似笑非笑看著她, 殺意未褪, 像把鋒芒畢露的刀。

覷見施黛泛紅的眼眶,他眸色微沉, 松開抱她的左手:“施小姐來做什麽?”

施黛沒放手,收緊環住他的臂膀。

之前四處尋找江白硯,她一路上遭遇不少突襲,身上裂開幾條口子不說,體力也被損耗一空。

進入山林後,施黛幾乎是憑借本能強撐著前行,此刻終於有了支撐,一時脫力,整個人全靠在江白硯身上。

傷口疼得難受, 她沒心思多想:“我來找你。”

一滴鮮血自他下頜墜落, 洇在前襟, 暈開紮眼的紅。

江白硯不鹹不淡地揚唇:“找我?”

他的笑意沒達眼底。

對於江白硯的態度,施黛做過心理準備。

心魔境偽造了他春分後的記憶, 在江白硯看來,施黛這幾個月與他相處的種種, 都是處心積慮的利用。

施黛設身處地想了想,把絕大多數人放在江白硯的位置,被心儀之人一朝背叛,再相見,大概率已經拔劍相向。

江白硯非但沒傷她,還為她除盡了襲來的妖魔。

“對不起。”

施黛開門見山:“那夜你聽見的話,不是我真心想說的。”

據采枝所言,江白硯是無意中撞見她和她爹對話,才知道容器一事的。

施黛不清楚心魔裏的父女兩人說了什麽,想去問問施敬承,卻聽采枝說,她爹正率領鎮厄司全城搜捕江白硯,不知身在何處。

時間緊迫,施黛沒閑工夫去找他。

再說,這場幻境裏的施敬承,她不能去信——

不僅施敬承,孟軻、沈流霜和施雲聲的形象全被扭曲得徹徹底底,對江白硯不存一絲真情,一心想把他置於死地。

保險起見,除了江白硯,施黛沒打算去找這裏的任何人。

夜色漸深,風裏透著血氣。

江白硯劍意太盛,再無邪物膽敢靠近。被施黛抱在懷裏,他垂眸笑笑,仍是心不在焉的語氣:“施小姐何曾對不起我。”

施黛咽下脫口而出的“聽我解釋”。

放電視劇裏,這四個字堪稱萬惡之源,得來的回答一定是“我不聽我不聽”,然後一逃一追虐戀情深。

她選擇直奔主題:“這幾天不是邪氣外溢、玄牝之門不穩嗎?我對我爹說那些話,是為探他的口風。”

江白硯安靜凝視她,雙目冷如寒雪。

他相貌精致,目光落在她身上,卻生出叫人脊骨發僵的壓迫感。

像被狩獵中的野獸盯住,撕裂溫馴內斂的表象,沉郁而險惡。

很久沒被江白硯這樣看過,施黛沒慫:“我失憶不記得以前的事,是真的——什麽邪祟容器、鎮壓惡念,我之前都不知道。”

在來尋找江白硯的途中,她仔細思考過應對的辦法。

如果按著心魔的劇情往下走,承認她接近江白硯是為利用,以江白硯的性格,肯定得胡思亂想。

施黛憑什麽要乖乖順從心魔的意。

“我也是昨日聽爹說起,才知道這件事。”

施黛說:“玄牝之門出了岔子,邪祟被封印在你身體裏。我擔心爹對你動手,才順著他的話,想套一套他的態度。”

她頓了頓,直勾勾望進江白硯的眼:“你想想,我如果對你無情無義,只想壓制你體內的邪祟,和你當朋友就好了,為什麽還要——”

江白硯面色不改,一瞬不瞬凝睇她。

施黛音量小些:“壓制邪祟,用不著對你親親抱抱吧。哪有這麽獻身的。”

彼此相擁,她被江白硯的氣息渾然籠罩。

血意太重,遮掩了淡淡冷香,是一種極具侵略性的味道。

他在這兒殺了幾天幾夜,面上泛有不正常的嫣紅,倏然一笑,似鬼似妖。

江白硯眼尾微勾:“施小姐,還要抱多久?”

他沒信那番說辭。

施黛沒動,不答反問:“我要是想傷你,方才不已經對你動手了麽?”

說完這句話,她本人反倒愣了下神。

鎮厄司對江白硯下了追殺令,一旦發現,當即斬殺。

在他的認知裏,施黛和施敬承一樣,沒想留他的命。

但見到她時,江白硯還是將施黛護在了懷裏。

他難道不怕她心懷不軌,趁機偷襲?

施黛出神一瞬,聽見衣物摩挲的輕響。

江白硯俯身湊近她耳畔,吐息溫熱:“那你為何還留著我?”

曖昧卻危險的音調,像裹在糖衣下的刀鋒。

耳朵尤為敏感,施黛沒忍住輕顫一下:“我喜歡你,不會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