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施黛這一覺睡得不踏實, 恍惚做了許多夢,醒來一個也不記得。

燭火還在燃,身體暖烘烘的, 她睜開惺忪睡眼, 發覺自己躺在江白硯懷中。

他沒醒, 呼吸輕而平緩, 聽不見聲音。

施黛仰頭瞧他的瞬息, 江白硯撩起眼皮。

四目相對, 施黛莫名覺得, 他的眼眶有些紅。

不是錯覺。

她睡意散去大半, 睜著圓潤澄亮的杏眼,湊近了打量:“你沒睡好?”

江白硯眼眶紅, 眼珠旁也生了血絲,精神不太好。

他沒否認,語氣如常:“無礙。昨夜睡得遲。”

施黛警覺:“邪氣?”

“不是。”

江白硯低笑出聲:“數日未見你,想多看看。”

被一個直球打中,施黛睫毛撲簌簌顫了顫。

江白硯這輩子沒聽過情話,理所當然也不怎麽會說,在施黛面前,他習慣表露出毫無保留的愛意。

笨拙又赤誠,對施黛而言, 盛過天花亂墜的千言萬語。

她剛醒仍有倦意, 腦袋蹭蹭江白硯下巴:“你再睡一會兒吧。”

地下見不到太陽, 施黛不清楚現在的時辰,對此不怎麽在意。

她進入心魔境, 唯一的任務是協助江白硯鎮壓邪祟,只要時時刻刻待在江白硯身邊, 確保他安然無恙就行。

在這地方,僅有江白硯一人真實存在。外界更多事情,施黛不需要操心。

“不必,我睡足了。”

江白硯道:“想吃什麽?”

“都可以。”

早膳是一天中的大事,施黛來了興致:“挑你喜歡的做吧,我什麽都吃。”

以前兩人不熟,江白硯沒理由為她下廚,後來互表心意,又出了上古邪祟這档子事,從頭到尾抽不出時間。

她很少吃到江白硯做的東西,無論他煮什麽,都覺得新奇。

“你的傷沒痊愈,我這回繼續在旁邊幫忙。”

施黛說做就做,騰地坐起身,隨手拂開頰邊亂發:“肯定比上次好。”

她說罷頓了頓,眼珠骨碌碌一轉,小聲補充:“……應該。”

上次她攬過翻炒的重任,把好幾道菜炒出了焦黃色,萬幸有江白硯在旁調味,勉強能吃。

希望今天一切正常。

施黛頭發長,睡得亂了,像一樹繁茂的墨色枝椏。

幾縷黑發掃過江白硯面頰,觸感微涼,光滑似錦,被他伸手握住,輕輕摩挲。

施黛一低頭,就看見江白硯在捏她頭發玩兒,懶散耷拉著眼,眸光寧謐溫和。

冷白指節穿梭於漆黑發間,像交融的墨與紗,頗有朦朧美感。

施黛看得入神,不禁笑道:“這有什麽好摸的?”

江白硯:“軟的。”

他對愛意沒有確切的界定與認知,出於本能覺得,施黛的每一部分,皆令他歡喜。

想起昨夜的對話,施黛眉眼彎彎:“今天,還是由我給你梳頭發?”

江白硯溫聲笑應:“好。”

很乖的樣子。

不過——

之前半夢半醒不覺有異,這會兒逐漸清醒,施黛總覺得哪裏不對。

垂下腦袋靜默一陣,她微微皺眉:“江沉玉,我們之間轉移疼痛的術法,什麽時候能解?”

術法持續時間有限,過去這麽久,想必已經失效,她不應該跟個沒事人一樣。

施黛問:“你重新用了一遍?”

江白硯:“嗯。”

“打住打住。”

施黛立馬雙手交疊,比劃出個大大的叉:“不許再用。你識海裏藏著邪祟,要是身體垮了,哪來的精神把它壓下去?”

這裏雖是幻境,她眼前卻是江白硯真真切切的神魂,會難受會疼。

施黛還沒心安理得到,要一輩子靠他來承受疼痛。

江白硯一如既往回答:“好。”

施黛:……

他的“無礙”和“好”,在她這兒一律沒什麽可信度。

起床更衣洗漱後,江白硯為她綰了驚鵠髻。

這種發式是把頭發盤起,在頭頂分出兩個高髻,形如飛鳥振開雙翼,在長安宮廷尤其受歡迎。

亂發堆起,整個人平添幾分精神氣,施黛仰起瘦削白皙的臉頰,在鏡中端量好一會兒,頗為滿意。

等她給江白硯也梳好頭發,兩人一並去了灶房。

今天做的是陽春面,步驟簡單易懂,不需費神費力。江白硯做得熟門熟路,施黛在一旁幫點兒小忙,忽地笑出來。

江白硯擡眸:“怎麽?”

“總覺得,”她眨眨眼,燭光在瞳底悠悠打了個旋兒,“你做起吃的,姿勢和揮劍差不多。”

江白硯腰間,斷水劍發出低低嗡鳴,似是抗議。

施黛更樂。

江白硯做事認真,哪怕是簡單的下廚,也聚精凝神一本正經。

從施黛的角度看去,他側臉輪廓淩厲又精致,身姿筆直,像棵挺拔孤峭的松。

施黛笑吟吟誇獎:“是覺得你好看的意思。”

事實證明,江白硯特別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