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子規血(八)(第4/7頁)
腦海裏卻老是晃動著,謝斂拿著卷刃,對準了自己脈絡的畫面。
他當時的表情太過於平靜了,已然帶著種淡然,仿佛生死不過一念之間。這和痛苦到忍無可忍時,選擇輕生的態度應當是不一樣的……
“阿嬤,我做不到。”
宋矜站了起來,她墊腳去搗鼓鎖,心裏的念頭再次強烈了起來。
若是謝斂死了,她的良心受不了這樣的煎熬。
她阿爹的案子,也必須要有沉冤昭雪的那一天,她無法忍受作惡者繼續藏在暗處。
蔡嬤嬤無奈,起身幫她一起搗鼓。
矮胖的老人扶著她,一面教她怎麽試,一面和她瑣瑣碎碎地說話,“聽說不少人為了去觀刑,連覺都不睡,沒有章大人幫你……說不準連謝大人的照面都碰不著呢。”
“我答應要給他送衣裳。”
宋矜下意識瞥了一眼肩頭的鬥篷。
即便是清洗過,衣裳卻仍帶著淡淡的墨香,一點若有似無的蘇合香氣。在潮濕的空氣中,氣息冷冽,有種拒人千裏的清冷。
確實很像符合謝斂。
踩著窗欞跳出去屋子,她看了眼天色。
因為下雨,天色還沒亮。
窗內的蔡嬤嬤踮起腳,將帷帽戴在她頭上,又抱著明亮的大燈籠遞給她,笑說:“這只便宜燈籠倒是結實,也透亮,娘子路上小心。”
宋矜點頭,又將鬥篷抱在懷裏,防止被雨水打濕。
她踩著濕滑的小道,悄無聲息出了門。
一直走出坊市,京都四通八達的街道上,果然擠滿了不少人與官兵。
有些是讀書人,有些是三教九流,更多的是尋常看熱鬧的百姓。這些人擠在巡邏的官兵中,顯得十分吵嚷,卻又固執擠進雨裏。
宋矜本想要叫馬車的。
但天色未明,馬車本來就少。擁堵的汴京城,頭一次在天黑之前,擁堵成這個樣子,就算是叫到了也穿不過去。
不得已,她只能提著燈籠,一步一步朝著北鎮撫司走去。
何鏤靠在衙門外,似有些愉悅。
衙門口大片泥濘,有腳步痕、馬蹄痕、車轍痕、還有鐵鏈拖拽痕跡。
折騰完的獄卒們坐在檐下打瞌睡,屋內燈火通明,屋外一片懶散,處處都說明著剛剛熱鬧過了。
宋矜只看了一眼,心口便慌了起來。下雨時難辨天色,她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所以來遲了。謝斂應當是已經被押走了,再從這裏趕過去,恐怕未必能追上……
她轉身便走。
身後的目光卻釘在她背上,令她如芒在背。
不過片刻,身後人的腳步濺起水聲,輕而易舉走到身側來。
冰冷沉重的刀鞘,直直攔在她脖頸前。帶著血腥與潮冷,撲面而來時,令宋矜眼睫微顫,不得不停住了腳步。
“沅娘。”
“一夜未睡,如此疲憊狼狽的模樣,是為了謝斂?”
對方臉上帶著笑,刻薄又諷刺。
宋矜握緊了燈籠,周身被冷意籠罩,只說:“何大人,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晚些時候再與你敘舊。”
何鏤輕笑,目光落在她的發髻上,然後往下看她衣襟。
饒是隔著帷帽,宋矜都覺得這目光露骨得惡心。
她不著痕跡退了一步。
“忙得連簪子都沒工夫找啊。”何鏤微諷。
宋矜皺眉,難道她的簪子又被獄卒撿到,被何鏤奪走了麽?一想到這樣,她就覺得不舒服,於是說道:“若是大人又撿到了,勞煩還我。”
何鏤不說話,陰沉沉看她。
見他不還,宋矜也沒心思計較,她急著追上謝斂。
若是謝斂出了城,恐怕即刻便有人要對他下手了。
再者,婚約未能由何鏤公布,便是她自稱未婚妻,想要以家眷的身份陪同……恐怕也要浪費不少時間與口舌。
“下次閑了,民女會專程來拜見何大人。”
她屈膝行禮,避開刀鞘。
但下一刻,何鏤擡起手。
先前還懶散坐在檐下的衙役,猛地起身湧過來,直接將她圈在中間。
很明顯,這是要將她扣留在這裏,不讓她走。
“你……!”
宋矜是真的惱了,半點臉面都不想講。
但何鏤似乎更愉悅了,吊梢眼挑起,手裏的刀柄被他掛在腰間,徑直朝她逼近。
“去見謝斂?”
“你說,我會讓你如願去見他嗎?”
宋矜看著眼前的何鏤,說不出來的厭憎。但身側被包圍,連逃走的縫隙都沒有,宋矜不得不沉默下來,提著燈籠思考對策。
還未等她想好,對方便又道:“宋娘子,想好了再說。”
“何大人是朝中新貴,何必因我汙了名聲。”宋矜避開打量,淡淡補充,“世家高門的貴女,恐怕都傾慕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