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相思引(十一)已修(第2/4頁)
她模糊看見,謝斂又翻開了書卷。
墨香混雜著蘇合香,從他身邊散開來,宋矜聽著書頁脆響有些犯困。她想睡,可頭疼胸口疼嗓子也疼,一時間難受得無聲啜泣起來。
謝斂便又放下書。
他慣來沉默寡言,最是冷淡克制。此時手邊的書卷落了地,卻傾身靠近過來,扶起她的上半身道:“沅娘,莫怕了。”
可她不是在怕,她疼。
宋矜想著,有些莫名的委屈,眼淚霎時間落得更多了。
“先忍一忍,忍過今夜便好。”他又說。
宋矜聽不太懂,她的意識太模糊了,實在思考不出太復雜的東西。
“謝先生,”她迷迷糊糊的,吹拂著窗外的河風,忍不住攥緊了他的衣袖,向他為昨夜的事情道歉,“昨夜我把你當做阿嬤,抱歉。”
良久,謝斂都不言語。
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青年只道:“日後還是警惕些。”
警惕什麽?
宋矜心口有些茫然,她應當不必警惕他吧?
“謝先生是君子。”她迷迷糊糊說。
謝斂一時間意外,不由看她。卻見女郎攥著他的袖子,垂眼又睡了過去,但頰邊仍帶著薄薄的紅暈,有些無知無覺的嫵媚。
河風一陣一陣吹進來,書頁脆響。
他伸手為她攏好被褥,目光無意識垂落在她臉上,有些失笑。著笑意很淺,遠比不過他眉眼間的冷寂,稍縱即逝。
君子。
他並不是君子。
謝斂扶著桌子,起來時動作很慢。
他起身朝外走去,右腿在行走間不太自然。然而他的儀態極好,行走間身量端正,步履從容,很難讓人察覺出這點輕微的滯澀。
船艙外,眾人聚著推牌九。
只有蔡嬤嬤一邊忙著熬藥,一邊指揮田二郎收拾東西。
船舷外碧波如翠,沿岸是江南層疊的青山,雲遮霧繞間偶爾透出幾片緋紅的杜鵑花,淺紅輕綠分外美好。
謝斂的目光卻落在依依蘆葦叢中。
水匪和船夫勾結,十分常見。
在水路上殺人越貨,可以輕松歸結為溺水,極其劃算。更有甚者,兩者和官府一起勾結,專門屠殺帶著貨物往返的富商,再行分贓。
有些貿易不發達的地方,官匪合作得來的銀錢,竟可以占營收的大頭。
但他們一行人,明顯並不是富商,還有朝廷的差役。
如此費心,當然是沖他來的。
上回在驛站,尚且有路可以逃。此時卻在水上,即便是勉強鳧水上岸,恐怕只會一頭闖入水匪的老窩,到時候殺人卸貨,拋屍河上。
他是全然沒有把握帶著這麽多人逃出去的。
除非先下手為強。
謝斂做過許多先下手為強的事,遠的不說,今年二月末太後暗中調兵入京都,妄圖啟動政變誅殺新帝,便是他提前將太後困在宮內,迫使她自請撤簾還政於陛下。
無數宮人死在一夜間。
次日皇城外流出的禦水,是血的顏色。
他緩步朝著田二郎走去。
青年察覺到他的目光,立刻迎了上去,兇惡的臉上滿是真心誠意的笑容,搶先問道:“大人要小人做什麽嗎?小人現在沒事幹。”
“嗯。”謝斂應了聲,瞥了一眼船頭的船夫,“稍後不許出聲,我有要事交代。”
田二郎一呆,二話不說伸出雙手緊緊捂住嘴,點頭。
謝斂便道:“入夜後,偷走宋……我夫人的財物,背好了鳧水朝靠岸的方向去。此去往西南方向,有渡口,盡量鳧上渡口。”
田二郎手一抖,險些啊出了聲。
“捂好。”謝斂淡聲。
於是田二郎雙手用力,捂嚴實了。他雙眼瞪得像是兔子,怎麽都想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只覺得對方眉眼清臒冷厲,透著說一不二。
總之,謝大人對誰都沒好臉。
但聽他的準沒錯。
田二郎重重點頭。
眼前清冷消瘦的青年也一點頭,說道:“可以出聲了。”
“大人,你怎麽知道我會鳧水……”田二郎忍不住問。
謝斂淡瞥他一眼,目光不帶任何情緒。饒是如此,田二郎還覺得這眸光十分銳利,藏刃的刀般悄無聲息,便剝開了許多東西。
好半天,他才聽見謝斂道:“你說話帶著鄉音,這幾日又時常與他們討論,這個季節吃什麽魚好。”
田二郎尚且愣怔,謝斂便又轉身走了。
他望著青年清骨瀟瀟的背影,一時間又是好奇,又是佩服,但更多的是震驚。
可……可偷走夫人的財物,不怕他捐款潛逃嗎?
謝斂卻不在意田二郎所思所想,他與蔡嬤嬤說了宋矜的病症,令蔡嬤嬤又煎了些鎮痛止咳的藥,讓她著人暗中收拾好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