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相思引(十一)已修(第3/4頁)
做完這些,他重新回了房。
宋矜睡得不太安穩。
蒼白的臉低垂著,眉心蹙起一道陰影,仿佛喘不過來氣。她原本是攥著他袖子的,此時無處可抓,指尖緊緊攥緊了掌心,仿佛陷入噩夢裏醒不過來。
他疾步上前,右腿帶起一陣疼意。
“沅娘。”謝斂托起她的後腦,想要令她的呼吸順暢一些,“深呼吸,別怕。”
女郎含著水霧的眼睫微顫,卻未曾從夢魘中醒來,只是無意識地往他懷中縮去,咬著牙關眼淚簌簌而落,滑入他的衣襟。
“……阿嬤。”她泣聲道。
他其實不該抱她。
或是即刻出去,將蔡嬤嬤喚進來也好。
然而女郎聲音哀切,帶著隱忍的難過,仿佛想要抓住什麽。
謝斂遷就著,任由她蜷縮入自己懷中。見她蒼白的臉色,病弱的模樣,他漆黑的眸子翻湧著復雜的情緒,最終卻只撇掉記憶裏明快的影子。
宋矜醒來時,天色將晚。
她因為瞧著漫天傍晚的暮雲,正心內悵然恐懼間,回神意識到坐在身邊的人,驟然松了一口氣。
謝斂還在,悄無聲息坐在她身側。
見她醒了,收了書卷,起身倒了在爐子上溫著的藥汁。宋矜意識遲緩,被他喂了一大口苦澀的藥汁,才驟然回過神來。
“……什麽藥?”味道不一樣了。
謝斂略一低眉,只答道:“鎮痛止咳。”
宋矜喝了藥,慢慢醒了過來。
她察覺屋內的東西被收起了許多,但路途才剛剛過半,難道要靠岸不成?想到昨夜所見,宋矜心頭有些猜測,於是又問道:“我們要如何應對船夫?”
“今夜在渡口下船。”謝斂道。
這句話其實藏著許多別的問題,譬如船夫怎麽會靠岸,譬如差役怎麽會答應。宋矜自顧自思忖片刻,無法得出結論,但猜到謝斂已經有了安排。
可他每次的安排,都是將自己置於險地。
順便將她推開。
宋矜還要細問,藥效卻發作了。
鎮痛的藥物,本身就帶著安眠的作用,宋矜終於察覺到不對。
宋矜原本便模糊的意識,卻變得越發模糊。她眼皮沉重得掀不開,懵懂而遲鈍地看著謝斂,總覺得他的意圖恐怕不止如此。
“謝先生……”她掙紮開口。
青年語調堪稱溫和,只應了她聲,又說:“沅娘,睡吧。”
宋矜伸手,牽住他的衣擺。
究竟是要做什麽,才非要讓她睡過去。還是說,他的還存著以死平息眾怒的想法,趁機要孤身赴死,這才令她服下湯藥?
正暗合了她的想法,謝斂抽出衣袖。
宋矜又是慌又是無力,只有閉上的眼尾滑落一滴淚水,無聲哭泣。在她以為謝斂即將離開前,他的衣袖再度落在她肩頭,帶著些微的重量。
眼尾的淚被人以指腹揩去。
因為困倦,耳邊謝斂的聲音如從雲霧中緩緩傳來,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無奈,“稍後我要抱著你逃出去,你若是醒著,恐怕要受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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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水匪都是最窮兇極惡之徒。他們盤踞在熟悉的河道內,不僅能鑿穿船底,導致船只翻覆,還能依靠熟悉水性殺人越貨,可以說最難糾纏。
哪怕是官府,都不敢與水匪正面應上。
他們一行人,除了田二郎都不會鳧水,別說是和水匪正面糾纏,就是掉水裏都跑不掉。
謝斂起身出去。
船夫正守在門外,急急忙忙道:“郎君,你們的財物……被那個長得又醜又兇的家奴背著跳水跑了,估摸著是逃跑了,你們……”
見謝斂沒說話,船夫止不住打量他。
這一路上,謝斂都在照顧他那位夫人,忙得很少露面。
船夫聽慣了傳聞,還以為謝斂是什麽冷血無情的狠人,結果卻是個清寒深沉的讀書人模樣,瞧著又斯文又端正,估計還有些妻管嚴,實在大為失望。
“跑了?”眼前的青年人皺眉。
船夫等了半天,卻見他屁都沒憋出來,心裏不由輕蔑。
於是他提醒道:“你們要追嗎?”
這一單的大頭是殺人不錯,但夠一行人到嶺南的嚼用,這一筆錢只多不少。到時候一邊殺人,一邊卸貨,可以說十分劃算。
“可……能追回來嗎?”謝斂面色蒼白,遍身無用的書卷氣,話語帶著幾分考量,“我們一行人都不會水恐怕追不回來。”
船夫輕蔑地看了他一眼。
說道:“這有何難,那片靠著蘆葦叢的碼頭,都是我的兄弟。幫你找個人,不過順手的事。”
“如此,多謝了。”謝斂道。
看著對自己又是道謝,又是作揖的謝斂,船夫唇邊諷刺的笑意遮都遮不住。什麽年紀輕輕手握大權,落了難,還不是這副沒出息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