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遺蓮子七(第2/3頁)
他語氣平靜而滯澀,“我母親是自焚而死,在我面前,我未能攔住。”
女郎愕然望著他,一瞬間失了神般無措。她幾乎是下意識傾身,想要做些什麽,卻又僵在原地縮回手,輕聲道:“我……我不是問……”
謝斂喉間緊得發疼,字是擠出來的。
他打斷她,“我知道。”
車內頓時安靜下來。
“節哀。”她垂下脖頸,仿佛是做錯了事的孩子,猶豫著牽住他的袖子,“我怕你什麽都不在乎,生死也不在乎。”
謝斂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上。
他明白宋矜的意思。
“沅娘。”他輕喚了她一聲,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緒,“這事別人不知道,包括怕火,我想你也會好奇不解,便告知給你。”
她面色有些發白,“我……”
宋矜或許想說不好奇。
謝斂知道,她是絕不會問他的痛處。
但越是如此,他反而無法對她遮遮掩掩,幹脆坦然交給她。
“無妨。”
宋矜聽見他低聲說道,心內亂成一團。
她確實好奇過謝斂的過去,但兩人的關系,確實不到她主動打聽的地步。但謝斂也沒有刻意隱瞞,他年少失怙,後來得到秦既白的資助,等到秦既白去世便一面讀書一面代為照看了秦念。
宋矜以為只是這樣。
但他的母親,竟然是自焚在他眼前。
在她忐忑不已時,謝斂已經先一步說道:“所以,我不是什麽都不在乎。至少,沅娘,我比你以為的要在乎你很多。”
宋矜心口如被錘了一下。
她胸口又沉又墜,一時間百味雜陳,恍然瞧著謝斂。
這番話仿佛繞了許多彎子,糾結了千百遍,最終謝斂還是說給她聽了。從京都到嶺南這一路,很多記憶歷歷在目,他確實也沒有說謊。
在他回京都,幫她父兄沉冤昭雪之前——
他和她綁在一處了。
“我知道。”宋矜悶聲道。
雖然兩人的婚事是權宜之計。
但她敢將性命交付給謝斂,他也能毫不猶豫告知他的弱點,他們有這樣的默契和信任,何況他們也有近乎一樣的目標。
新政要徹底推行,他必須重回京都。
只要謝斂重回京都,已被傅也平擱置的皇陵冤案,謝斂會幫她沉冤昭雪。
兩人的婚事,便如同一紙契約。
哪怕她知道,回到京都後,兩人應該就會商議和離。但在共同的目標達成之前,他們彼此相互信任,仍是對方唯一的同行者。
即便是如此……
她還是為謝斂有些難過。
“我不會丟下你。”宋矜被母親送到京郊養病時,以為自己被父母丟棄了,忍不住牽著他的袖子,“還有,我也不讓別人知道你怕火。”
女郎眸子倒映著月光。
謝斂恍惚一下,險些失神。
他其實想告訴她,其實他不怕別人知道他怕火。有些東西已經過去了,他再次面對時仍舊會難堪,卻不代表不能接受這件事。
但對上她的目光,謝斂便沉默下來。
他語調溫和起來,“好。”
女郎彎了彎唇角。
謝斂自己都未曾察覺到,自己眸底也含了幾分笑意。
牛車緩緩停下。
謝斂恍然回過神,有些不自在地挽起簾子,“今夜已經晚了,明日……”
她輕聲:“明日做什麽?”
女郎若有憧憬。
謝斂默了一默,明日……明日不能做什麽,衡田制推行正到要緊時候,他根本無暇分神。
迎著她的目光。
謝斂平靜道:“你留在家休息幾日。”
宋矜哦了聲。
謝斂聽出點失望的意思,卻又不知道她為什麽失望,不由側目。
“先生喜歡吃什麽?”她問。
謝斂啞然。
在她擰眉前,謝斂溫聲道:“隔壁縣的秘制金柑最是聞名,我托人買了兩回,都沒能買到。明日再讓人碰碰,看能不能買到。”
她有些不解似的,微微抿唇。
謝斂有些失笑。
“我……”宋矜仿佛有些惱了,卻又顧及著別的,輕聲嘀咕,“那好吧。”
謝斂這才正色。
“明日開始要測算的,都是當地士紳的田地,我應當是回不來府衙。若是有人趁機生事,你也不必理會,等我回來再行處置。”
宋矜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麽今晚那些人會對自己下手。
衡田制對百姓有利,就不利於士紳。
偏偏這些人有權有勢,想要阻攔謝斂,就有無數種不見血的手段。
“好。”宋矜點頭。
新政能否在宣化縣推行下去,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衡田制能否落實到位。只要謝斂這幾日順利,宣化縣試點便成功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