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碧落黃泉3
帝王駕崩的消息,引起朝堂巨變。
一部分忠心耿耿的老臣無法接受,不敢相信一國天子會死得這樣不明不白,天子身側千牛衛隨身護衛,兩位千牛衛大將軍不知去向,而天子,至今連個屍首都沒有。
宣布死訊的是張瑾,但張瑾是什麽人?誰不知道他一手遮天,把持朝政已久,到處都是他的黨羽,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陛下說不定就是他殺了的!
交不出陛下的屍身,誰聽他一面之詞!
那些忠心耿耿的剛直之臣哪裏忍得下這口氣,譬如禦史房陳對張瑾有怨已有,當即在朝堂上痛罵張瑾,卻被殿上禁軍直接拖了下去,膽子大罵一個拖走一個,再有擾亂者當場殺之。
只要一見血,眾人見狀,便敢怒不敢言。
尚書右仆射鄭寬也故作激憤,又裝作被震懾到的樣子噤聲不言,不曾與張瑾正面作對,然而一出宮便與幾位大臣互相使眼色。
兵部尚書李儼壓低聲音:“暫且讓他們得意,我稍後再去派人傳信給幾位王爺,還有長寧公主,讓他們提早防範。”
鄭寬微微頷首,沉聲道:“張瑾說擇合適宗室繼位,只怕只是權宜之計,我們要盡快一些了。”
只要張瑾有當皇帝之心,所謂的從宗室之中選擇合適之人,其結果自然是所有宗室皆不合適,不是自覺德行不夠主動推諉,就是會提議推舉有能力的賢者為君,毫無疑問那就是張司空。
而所謂的請示相國寺,在鄭寬看來,那更是借口,只要過段時日聲稱神明選定司空為繼任之人,就能從輿論之上堵住悠悠之口。
就在這關鍵時期。
宮中突然傳出一則消息。
一則令所有人皆始料未及的消息。
——侍君灼鈺受到帝王駕崩消息的刺激,忽然恢復了神智,聲稱自己已經懷了皇嗣。
眙宜宮內。
“懷孕”的少年手持剪刀,雙瞳森冷,沒有任何宮人侍衛敢靠近他分毫,幾乎所有太醫都不敢過來為他診脈,唯恐被牽涉其中。
這個關頭,只有敢戚容過來問診。
灼鈺曾備受戚容照顧,他只信戚容,只允許她靠近自己。
戚容提著藥箱進來時,看到的便是徹底顛覆自己印象的少年。
灼鈺依然漂亮得不似人間中人,睫羽纖長,一雙烏眸瀲灩得張揚,白得近乎滲人的臉色上,唯獨唇色殷紅似血,渾身上下已擺脫天真稚氣,只余冷厲陰沉。
他便是靜靜坐在那,也好似詭畫中走出來的一縷索命幽魂。
乍聞皇帝駕崩的少年,此刻精神看著不太對。
灼鈺冷冷睥著四周所有人,目光陰冷如毒蛇,又冷又厲,恨不得捅死所有人,只有看到戚容時,眸光才閃了閃。
戚容俯身行禮,“臣來為侍君診脈。”
灼鈺冷冷開口,嗓音清冽動聽,“你過來。”
恢復正常咬字發音的少年,聲音也是出奇得好聽。
戚容頓了頓,恭敬地垂著頭上前,小心翼翼地為灼鈺卷起袖子,露出一截蒼白纖細的手腕。
她微微俯身,屏息凝神,認真把脈。
心底卻越來越驚。
……不對。
侍君根本沒有身孕。
他在謊稱自己懷孕?他要幹什麽?
戚容越來越驚,猛地擡頭,驟然撞進灼鈺濃黑得化不開的眸底,少年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泛紅的眸子裏藏著絲絲癲狂的笑意。
他好整以暇地睥著她,唇角挑著的那抹諷笑格外刺眼,像是在無聲跟她說:“你發現了啊。”
你發現了啊。
發現了又怎麽樣?我要做什麽都與你無關。
我勸你最好別阻止我。
簡直瘋了。
戚容覺得灼鈺真是瘋了。
在這個關頭,聲稱自己有孕,就是把自己推到漩渦之中,他勢單力薄,如何能與張司空抗衡?萬一擋了他們的路,那就是找死。
陛下不在。
沒有人能護得了他。
戚容理解灼鈺的難過,起初她聽聞陛下駕崩的消息時,也是驚怔、不解、憤怒,寧可相信這只是陛下所布的一場局,或是一場夢。
縱使想要為陛下報仇,但她知道現在做什麽都只是白白送命,只能等待。
可灼鈺等不了。
知道她的死訊時,那個苦苦等待的小傻子就被徹底殺死了。
他是地獄裏爬出來的鬼,只想向他們索命。
戚容和眼前的少年對視,清楚地看到那雙烏眸裏的決絕,相比於張司空勢力滔天,這少年一無所有,只有一具單薄孱弱的身軀,可以為刀為劍。
灼鈺從來不怕以卵擊石。
也從不怕死。
如果沒有陛下救他,他就早死了,現在也不過是去走該走的那條路,如果有幸死了,他也可以理所當然地去地下與她團聚。
戚容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這親眼目睹一場又一場因權勢而生的悲劇的女醫,終於忍下眼底微微的熱意,艱難收手起身,對守在門口的侍衛說:“侍君的確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