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愛非其道 五(第3/14頁)

姑媽氣極生悲,還要打她,言格把她摁進懷裡,側身擋住,脖子立刻被摳出一條血痕。

戚勉上前把姑媽拉住。

姑媽滿面淚痕,咆哮:“白眼狼!恩將仇報的東西,當初就該把你留在孤兒院讓你自生自滅讓你死!我是瞎瞭眼把你養這麼大……”

甄意靠在言格懷裡,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心痛得失去知覺,耳朵卻被他溫熱的手掌捂住。她忽然就想哭。

言格低頭,見她發絲凌亂,臉頰鮮紅,眼眶含著淚,表情卻訥訥的,他的心緒無端波動起來。雖然和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理論實在不妥,但……

“女士,”他平淡開口,語氣克制甚至禮貌,但隱約的銳利叫人緊張,“當您的女兒為瞭私利,栽贓陷害把您養育大的得瞭老年癡呆癥的父親時,您想過您父親對您的恩情嗎?”

一句話叫姑媽噎住。難道,這是報應?

言格表情不太好,但還是克己地對她微微頷首示意,帶著甄意離開。

走去樓梯間,他才松開她。她還是木木的,表情空茫,臉上的血紅像化開似的,紅到瞭脖頸耳朵根兒。良久,她抬眸看他,他極輕地抿著唇,眼眸微垂,深邃而沉暗,隱忍著什麼。

他生氣瞭。

“我沒事。”她說。

他表情還是不好,不自禁抬手,想碰碰她的臉,卻又怕她疼,終究是晾在半空中。

“甄意,不要多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志,都有自己的選擇。她選擇活還是死,與你無關。”

甄意的心驀地一磕,疼痛那麼久,又覺得溫暖起來。

“我知道啦。”她努力笑笑,“而且,我覺得,表姐她不會自殺的。”

下午三點的陽光有些倦怠,甄意立在路邊的梧桐樹下等言格。崔菲的自殺案雖然不合情,但也沒疑點。警察以自殺結案。

甄意心情不怎麼好,等待法庭審判的間隙順帶找工作。

某位愛哲學的紳士(神經病)說:“如果你偏執地厭惡某件事,就瞭解它,成為它的一部分。”於是甄意應聘瞭K城電視臺的編導助理,沒想一舉命中,即將加入她曾最排斥的記者一行。

今天拿到offer,她想起好久沒運動,想去打棒球,便說車壞瞭讓言格送她。

某人隻聽聲音就知道她在撒謊,但答應瞭。

等待的時候手機響瞭。是安瑤,想和她見面,她最近要參與幾臺手術,隻今天下午有時間。可甄意已經有約,隻好約在下星期。

三點差三分。甄意彎下腰,湊近別人車邊的小鏡子整理頭發。不做律師,她一夜間年輕。不化妝,沒有著裝要求,T恤,糖果短褲,棒球帽,束馬尾,簡單清爽像大學生。

還在照鏡子,聽見一聲鳴笛。言格來啦!她歡喜地直起身,回頭。

不是。

車窗搖下來,尹鐸笑容很大:“去哪兒高就瞭?”

“做記者啦。”甄意笑著套近乎,“學長以後接受采訪,先聯系我吧。號碼沒變。”

“你這記者太輕松,都不用和我搞好關系。”

“我們關系還不好麼?”甄意特殷勤,笑得像朵花兒。她是娃娃臉,不化妝穿著簡單,就退回學生時代;和中學裡差不瞭多少。

他依稀想起,高二那年上體育課,走在操場上,忽然感覺有什麼跟在他身後,踉踉蹌蹌,窸窸窣窣,像隻動物。他停下,回頭。

跑步的女孩一下撞進他懷裡,熱氣騰騰的。

她搖晃著要倒掉。他趕緊去扶,握住一段纖細柔膩的手腕,熱乎乎,濕漉漉,滿是汗水。

那年,她特矮小,額頭隻到他胸口。

她訥訥地仰頭,跑得累蒙掉瞭,表情呆呆的,眼睛黑白分明,水靈靈像蓄著蒙蒙的霧氣。

他愣瞭愣。她嘴唇幹裂,張張口,想說謝謝說不出,便咧嘴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掙開他,擺擺手,扶著腰桿繼續跑步。

女孩的T恤短裙花花綠綠,畫滿塗鴉,寫著彩色的“甄意”“言格”,畫滿桃心。隨著她的步伐,短裙擺隨風飄舞飛揚。

“她跑什麼?”

“她追初中部那個不會說話的言格,搗亂上課,老師罰跑10圈。”

“10圈?”4000米。高中部男生體育測試也隻跑1000米。

十二年,小師妹長這麼大瞭。

尹鐸笑容收斂,語氣認真:“甄意,你做的事,我很佩服。”

“做記者有什麼好佩服的?”

“自首的事。”

“更不該瞭,是改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