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白露(第2/3頁)

皇帝看著掌心那塊黃色的小糕點,不情不願放進了嘴裏,一頭又仔細掂量她的前半句話,似乎品咂出了一點兒順從的味道,她知道自己以後要依附他而生,也做好當皇後的準備了吧?

皇帝有點兒高興,這豌豆黃吃到最後竟那麽甜!

可是嚶鳴吃多了,又沒個茶水,難免有點兒渴。她瞧著那酒壺,才明白老佛爺的良苦用心。飄在湖面上也有渴死的風險,她不能喝生水,這輩子都沒喝過,要解渴只有喝酒了。酒對她來說並不是個好選擇,她愁眉苦臉沖著那把酒壺嘆氣,越是憋著,越是想喝。

皇帝問她:“怎麽了?”

她搖搖頭,“沒怎麽。”

皇帝遲疑著問:“這碟子點心不夠你吃的?”

她說不:“我已經吃飽了,可我又渴了。要是這壺酒是茶水多好,這麽著今兒晚上就是不接我回去,我也能撐到明兒。”

皇帝覺得這可真是個精細人兒,吃了點心就得喝水,一套流程紋絲不能亂。可沒茶水怎麽辦呢,他捏著先頭倒好的那盞酒呡了一口,覺得酒勁兒並不大,“要不你嘗嘗吧,是果子酒,稍有點兒辣口而已。”這裏確實沒有外人,他也放下了身段,牽過酒壺給她倒了一杯遞過去。

嚶鳴聽了將信將疑接過來,嘗了嘗竟發現他這回沒誆她。不過是酒總要忌憚些,便自言自語著:“就喝一杯應該不會醉的,果子酒力道小。”灌了一口咂咂嘴,覺得味道真不錯。

其實她要是喝醉了,他的這個萬壽節才過得有意義。像上次她隨扈,醉了雖然著三不著兩,但那糊塗的樣子還是很討人喜歡的。皇帝簡直有點兒還念她那種不知所雲的樣子,她喝醉了就是另一個人,不再像平時這樣克制著,她心裏的想法,也能痛痛快快說出來。

心念一動,便有些存心了。她坐在艙前的橫档上看外面的月色,皇帝又斟了一杯遞給她,“滴酒不沾也不好,酒能活血,將來歲末的辭舊宴,或是老佛爺千秋、太後千秋,都要陪著喝上一盅,你不喝,反倒顯得不合群了。”

嚶鳴覺得也有道理,酒分千百種,這種果子釀造的,比糧食釀造的還清淺些兒,這個都喝不成,真要叫老佛爺她們覺得她不識擡舉了。於是她靦腆又喝一口,“這酒奴才一個人喝就罷了,您別喝。萬一有人來找咱們,沒的黑燈瞎火找不見。”

這個問題很好解決,皇帝把那盞料絲燈放在了船篷頂上。

靜謐的夜,沒有鶯歌燕舞,和一造兒又一造兒上來磕頭恭祝萬壽無疆的妃嬪,只有船下咕咚的水聲,還有身旁面酣耳熱的她,這樣真好!皇帝說:“朕的坐臥出入都有人圍拱,很少能一個人靜靜呆著想事兒。哪怕是燕居看書,都有人在邊上盯著。”

嚶鳴唔了聲,“這有什麽不好的,您跟前的人,是世上最體人意兒的,您要幹什麽都用不著自己操心,他們預先就給您布置好了。”

皇帝聽了,淡然笑了笑,也許在別人眼裏是這樣的吧,尊貴已極的人生,沒有任何事情是不能放在台面上的。可他還是偶爾會懷念幼時的時光,雖說也有人寸步不離看著,但那時候個頭很小,他可以鉆到桌底下,透過低垂的蓋布看外面來來往往的腳蹤。

後來人大了,大了就有大了的苦惱,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須具備帝王的威儀,再也不能躲到桌子底下去了。朝堂上的勾心鬥角,通常會讓他郁塞氣悶,回了後宮沒有一個人能供他傾訴,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無可奈何下的自我消化。但如果以後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即便在政務上沒有任何幫助,只要有這麽一個人,他的心裏也是敦實的。

並肩坐著看外頭的夜景,遠處的亭台樓閣上燈火錯落,倒映出漾動的一串光波,“你說她們這會子在做什麽?”

嚶鳴說:“想是在吃喝聽戲吧!小主兒們見您不在,至多有些酸罷了,以為我和您在哪兒吃香的喝辣的呢。”說著嘆了口氣,“沒想到困在這兒了,什麽都沒有。老佛爺八成指著咱們能做出點兒什麽事來……”她又輕輕笑了笑,“她真是我見過最開明的老太太了。”

她有時候莽撞,皇帝倒比她更知忌諱些,就算明白太皇太後的意思,也不能隨意說出口。不過她點破了,那種尷尬的氣氛反倒消散了,他轉頭瞧了她一眼,“皇後,你很厭惡宮廷的束縛,更喜歡外頭的天地廣闊,是麽?”

他乍然叫她皇後,嚶鳴有點反應不過來。她的記憶還停留在粗聲惡氣的“齊嚶鳴”上,忽然換了個稱呼,真叫人覺得不習慣。

“您還沒下詔呢,奴才不是您的皇後。”她有些扭捏地說。

皇帝眉頭微微蹙了下,“還有五天,下沒下詔有什麽區別嗎?你別誤會,朕只是覺得這麽叫你更方便些,橫豎這皇後你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誰讓薛家那麽熱衷於送你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