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白露(2)(第3/3頁)

帝王家的戲台子,自然搭得又大又精致,台上鮮花妝點,雲門盡開,優伶在雲層裏蕩氣回腸地唱著:“凝眸,一片清秋,望不見寒雲遠樹峨媚秀”。唱到“楚天過雨,正波澄木落,秋容光凈,誰駕冰輪”的時候,台下主兒們命太監宮女往台上扔錢,那一陣陣的錢雨,把伶人腳下都鋪滿了。

太皇太後也叫好,喜興地撫掌說:“這幾個伶工嗓子在家,唱得很好。”

皇帝頷首,他對戲文並不十分感興趣,寥寥用了膳,便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這時候大阿哥和兩位公主來了,跪在底下向上磕頭,祝皇父萬壽無疆。皇帝這才浮起一點笑意,雖對這些孩子不甚親,但知道他們的血脈源自於他,那份骨子裏的親情是割不斷的。

阿哥和公主年紀都還小,需奶媽子抱著,皇帝傳他們到跟前來,逐個摸了摸小臉。帝王家講究抱孫不抱兒,再喜歡也不能放在膝頭子上,這樣摸摸臉頰,已經是最大的親近了。

恭妃原還擔心自己的兒子不招待見,大阿哥來時她心裏就七上八下。如今見主子溫和,她登時喜出了兩眼淚花,慫恿著孩子說:“大阿哥,叫阿瑪,叫阿瑪呀!”

可是大阿哥才剛開始學語,這孩子什麽都比別人晚些個,兩位公主能說完整的一段話時,他還在兩個字兩個字往外蹦。

恭妃很尷尬,小心翼翼覷了覷皇帝的面色,皇帝倒如常,“貴人語遲,別難為孩子了。”

太後見著孫輩的很高興,招孩子來賞糕餅吃,這時妃嬪們開始向皇帝敬獻壽禮,各式各樣或精美或昂貴的物件,開雜貨鋪似的擺滿了面前的長桌。

皇帝神思遊移,想起那個喝醉的人,好像並未對他的生日有任何表示。自己昨兒倒送了她兩只鐲子,這麽一想,過生日的倒像是她,不是自己。

太皇太後瞧了皇帝一眼,料他這會子在牽掛嚶鳴吧,便道:“今兒是你的喜日子,咱們也沾了你的光,聽曲兒取樂,怕要熱鬧到半夜去。我知道你不愛這種場合,倘或坐不住,只管忙你的事兒去,咱們人多,你不必在跟前。”

皇帝心裏當然想走,但自己的壽宴上中途離席,實在不合規矩,便含笑說不,“孫兒今日不理政,難得有機會陪皇祖母和皇額涅聽戲,祖母和額涅願意聽到什麽時候,朕就陪到什麽時候。”

所以禮數上是足了,但耐心也確實很經受考驗。皇帝聽著那咿咿呀呀的唱詞,聽得久了,只覺耳膜鼓噪,當當的鑼聲叫他頭皮發麻。

幸好嚶鳴醉了,不用陪著一塊兒聽戲。遠處觀瀾榭傳來隱約的樂聲,松格和蛾子一人搬了一張睡榻躺在前廳的花窗前。窗戶開了細細的縫兒,外頭清風流轉,室內十分涼爽,真是個適宜高枕安眠的好日子。

這一睡,便到了早上。

園子裏的鳥鳴遠比宮裏多,天才蒙蒙亮的時候,不知是什麽鳥兒,在窗前的枝椏上叫得婉轉又響亮。嚶鳴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窗戶紙上暈染出薄薄的藍,她撐身坐起來,只覺頭疼得厲害,扶著腦袋叫松格,“給我倒杯水來。”

松格和蛾子都進來了,蛾子笑著說:“姑娘醒得這麽早?園子裏不像宮裏時候定得嚴,您昨兒吃醉了,今早再睡會子也不要緊的。”

嚶鳴搖搖頭,她喝醉了就斷片兒,昨晚上那壺酒可把她害苦了,便笑著說:“果子酒好喝,我貪杯了,沒曾想後勁兒那麽大,我這會兒還暈呢。”

松格絞了手巾來給她擦臉,問:“主子,您還記得昨晚的事兒嗎?”

畢竟孤男寡女獨處了那麽久,其實大家都很好奇,趁著沒有第四個人在,松格和蛾子虎視眈眈盯著她,把嚶鳴盯得一頭霧水。

“怎麽了?”她有點兒慌,“我是不是幹了什麽出格的事兒?”

松格說沒有,“您上岸的時候睡得叫都叫不醒,是萬歲爺把您抱回來的。”

她半張著嘴,感到不可思議,“醉得這模樣了?”越想越心虛,“那我失儀的樣子,老佛爺和太後,還有那些小主兒們都瞧見了?”

蛾子說這個倒沒有,“姑娘別擔心,你至多是禦前失儀罷了,別人都沒瞧見。”

嚶鳴怔了半天,開始回憶自己在禦前有多失儀。恍惚間想起了許仙和小青,她覺得不大妙,擡起手,絕望地捧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