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白露(3)(第3/3頁)

劍山的風景很好,但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山,沒有高聳入雲的氣勢,是一個小而玲瓏的人工堆砌出來的假山。雲崖館傍山而建,有淩空的亭台和棧道,嚶鳴帶著松格到了山腳下,再往前,又有些邁不開步子了。

她腳下蹉著,進退兩難,回頭不知道該以怎樣的面目面對他。他嘴壞得很,只怕又要狠狠嘲諷她了。

越想越怕,到底站住了,松格不解地打量她,“主子,您這是在害臊嗎?”

嚶鳴惆悵道:“可不是麽,我就是在害臊。昨兒我是怎麽厚著臉皮叫人家把我抱回來的,到這會子我都不敢細想。”

松格很善於開解她,說沒事兒,“您就裝什麽都想不起來了,萬歲爺要是難為您,您只管搖頭,一口咬定自己什麽都沒幹,就成了。”

嚶鳴忖了忖,覺得也對,只要死不承認,誰也拿她沒辦法。

她壯了一回膽兒,挺著胸膛從棧道上過去了。皇帝才起來不久,正在露台上打拳,眼梢瞥見她的身影,嚇得頓住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也有他的顧慮,她這會兒酒醒了,不會想起昨晚上的事兒吧?要是她來質問他,那可怎麽辦?他畢竟問心有愧,慌張之下手腳都有點不聽使喚了。往殿裏跑,左右都有人呢,實在不好看相。要是不跑,他從未像這次這樣害怕見到她,於是心裏不滿起來,這克星真是一時一刻都不能放過他。如此大好的早晨,她不在太樸軒睡覺,跑到雲崖館來做什麽!

邊上德祿看見萬歲爺那種無措的樣子,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嚶姑娘來了。好奴才就得善於緩和尷尬的氣氛,他回身扮起了個大大的笑臉,上前打了個千兒說:“主子娘娘來了,這一大清早的,您還沒傳吃的吧?正巧萬歲爺的早膳齊備了,奴才命他們多預備一副碗筷,您陪著萬歲爺一塊兒進吧。”

嚶鳴因他那句主子娘娘很覺得不自在,但想起先頭皇帝都直愣愣管她叫皇後了,德祿作為心腹太監,自然要順應主子的意思。

禦膳很好吃,但今日實在不好意思蹭吃蹭喝,她說不必了,上前蹲了個安道:“萬歲爺昨兒夜裏睡得好不好?”

皇帝說好,不能告訴她昨晚上整夜綺夢繚繞,全是關於她的。船上的種種,她可能毫無印象了,但自己記得清清楚楚,要是讓她知道了,不定怎麽看待他這個皇帝呢!他看見她捏著帕子的手,還有她的嘴唇,心裏不免一陣慌亂,那麽多的蠢蠢欲動,想入非非,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臉紅。他面對她便有種難掩的罪惡感,立在光天化日之下,覺得自己的尊嚴都快融化了。

他匆匆轉過了身,“進裏頭說話吧。”然後負著手,故作沉穩地走進了殿裏。

他越從容,嚶鳴便越心虛,定了定心緒方跟他走進雲崖館。

這裏同養心殿不一樣,沒有養心殿的輝煌,也沒有養心殿緊迫的味道。這裏很簡單,很閑在,素雅的陳設和用具,上首坐著清正文人一般的皇帝。他今兒穿一件月灰的湖綢行服,挽出規整的石青色馬蹄袖,他有一雙敏銳幹凈的眼睛,即便在世俗裏來去,依然如晨星曉月般剔透寧靜。

多奇怪,嚶鳴總能從那不招待見的性格裏發現他超乎尋常的美,難怪老輩兒裏就有傳聞,說宇文皇族的美貌歷來是傳奇。一個人再討厭,只要皮囊生得好看,總比普通人要討巧些,嚶鳴看了他兩眼,復垂下眼皮道:“奴才來傳老佛爺的口信兒,老佛爺說昨兒宮裏小主們玩兒累了,今天休整一天,等晚些時候再回宮。”

皇帝哦了聲,坐在寶座上心煩意亂。

殿裏沒有第三個人,他們一坐一立,彼此都覺得壓力很大。皇帝忍了又忍,畢竟他是做大事的人,心存疑慮就不能含糊,這是多年養下的習慣。

可他正要張口,便聽見她說:“萬歲爺,我昨兒喝醉了酒,沒對您做下什麽事兒來吧?”他立刻機敏地發現情況可能有緩,一個斷過片兒的人,應該比平時好糊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