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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門輕輕地拉開了,媽媽走了進來,她手中拿著一個托盤,裏面放著一杯水和一杯牛乳,她把托盤放在我床邊的茶幾上,然後站在那兒,憂愁地望著我。我凝視她,她看起來更蒼白,更衰老了。我輕輕說:

“媽媽!”

她的眼睛張大了,驚喜地看著我,然後,她的手指顫抖地撫摸我的面頰,囁嚅而膽怯地說:

“依萍,你你……你好了?”

“我只是有點頭痛,”我說,“媽媽,怎麽回事?我病了嗎?”

“哦,依萍!”媽媽叫著說,在我床邊坐了下來,抓住了我在被外的手。“你把我嚇死了,你昏迷了整整一個星期,說胡話,發高燒,哦,現在好了,謝謝老天!”她興奮地去端那杯牛奶,又要笑又要哭地說,“你餓不餓?一個星期以來,你什麽都沒吃,就喝一點牛奶和水,把我和書桓都急死了!”

“書桓?”我震動了一下,盯著媽媽說,“他來看過我?”

“怎麽?”媽媽呆了一呆,“那天晚上,就是書桓把你送回來的,他說你跑到碧潭邊去淋雨,他把你弄了回來。那時候,你已經什麽都不知道了,又哭又說又唱……書桓連夜去請醫生,你燒得很高,醫生診斷不出來,怕你受了腦震蕩,不敢挪動你,又說是腦炎……這幾天來,我們全嚇壞了,你爸爸親自來看過你一趟,送了好多錢來,書桓這幾天幾乎沒離開我們家,他現在去幫我買菜了,大概馬上就要回來了……”

媽媽毫無秩序地訴說著,但我已大致明白了,那天碧潭之畔的陌生男人不是別人,就是何書桓!如果那時我神志稍微清楚一些,能辨出是他的話,我不會跟他走的!他為什麽也到碧潭去?除非是跟蹤著我去的,他為什麽跟蹤我?想看看被侮辱了的我是什麽樣子?想享受他所獲得的勝利。回憶“那邊”的一幕,我覺得血液又沸騰了起來,媽媽還在自顧自地訴說著:

“……這幾天,也真虧書桓,內內外外跑,請醫生、買藥、買東西、招呼你,夜裏也不肯回去,一定要守著你,你燒得最高的那幾天,書桓根本就不睡覺……”

“媽媽!”我厲聲說,“請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這個名字!我不要再見他!也不要再聽他的名字!”

“怎麽!”媽媽愣住了,接著就急急地說,“依萍,你不知道書桓對你多好,你不知道!依萍,你別再固執了,他愛你!你不了解!把你弄回來那天晚上,醫生走了之後,他伏在你的床邊上哭,看到他那樣堅強的一個孩子流淚,使我都忍受不了……依萍,書桓對你……”

“我不要聽他的名字!”我大叫,“他哭?他才真是貓哭老鼠啦!”媽媽猛然住了嘴,我暴怒地說:

“我不要見他!我也不要聽他的名字!你懂不懂?”

“好,好,好,”媽媽一叠連聲地說,安撫地把手放在我的頭上,“你別發脾氣,要吃點什麽嗎?我給你去弄,先把這杯牛奶喝掉,好不好?”媽媽扶住我,讓我喝了牛奶。重新躺回枕頭上,我的頭又痛了起來,這時我才體會到我確實病得很重,我十分軟弱和疲倦,閉上眼睛,我想休息一下,可是,我聽到有人敲門,媽媽走去開了門,在院子裏,我聽到何書桓的聲音在問:

“怎麽樣?”

“她醒了,”是媽媽的聲音,“她完全清醒了!”

“是嗎?”何書桓在問,接著,我聽到他迅速地跑上了榻榻米,然後,媽媽緊張地叫住了他:

“書桓!不要去!”

“怎麽?”

“她——”媽媽囁嚅著,“我想,你還是暫時不要見她好,她一聽到你的名字就發脾氣。”

外間屋裏沉靜了一會兒,接著,紙門被推開了,何書桓沒有理會媽媽的話,大踏步地走了進來。他在我的床前站定,低頭注視著我。我凝視他,他看起來倒像生了場大病,憔悴消瘦,滿臉的胡子。他在我的床沿上坐下來,輕輕地說:

“嗨!”

我直望著他,冷冷地說:

“你勝了!何書桓,你很得意吧?你打倒了我!現在,你來享受你的勝利,是嗎?”

“依萍!”他顫抖地叫,握住了我的手。我把手抽了出來,毫不留情地說:

“你走吧!何書桓,我不想再見到你!你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態,回到如萍身邊去吧!”

他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慢慢地站起身來,他的眼圈發紅,但他沉默而倔犟地轉過了身子,向門口走。我望著他的背影,心如刀絞,眼淚湧進了我的眼眶,可是我緊閉著嘴,不願把他叫回來。在門口,他站定了,忽然,他轉回身子,一直沖到我的床邊,他跪在榻榻米上,一把抱住了我的頭,顫聲喊:

“我們為什麽要這樣?依萍,我們彼此相愛,為什麽一定要彼此折磨?”眼淚從我眼眶裏滾落下來,他用手捧住我的臉,然後他的頭俯了下來,他的嘴唇吻住了我的,我不動,也沒有反應,他擡起頭來,嘗試對我微笑,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