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冠禮(第2/4頁)

多日未食,產夫嗓子嘶啞,唇角血跡未及拭去,又咳出新血,一息奄奄,已了無生意,白發蒼蒼的仆從垂淚,表情呆滯而悲絕,年輕的仆從掩面失聲痛哭,怎是一室蒼涼。

老尼姑聞言良久未動,想及先人,不覺佛心也悲,思量許久,後終嘆了口氣,合掌垂目道:“一切皆是命數,也罷,此女面相至尊至貴,非‘太平’二字不足以系命,王君且喚她‘太平’,如仍是不行,則天意已定,強求無用,我佛慈悲,阿彌陀佛……”

太平……又是太平……

嬰兒垂死,恍然半息,心卻微顫,父母笑顏猶在面前,她一生任性妄為,父母卻疼她入骨,臨去時猶拉著她的手,笑容欣慰,無一絲責難。

“太平,你也要棄爹而去嗎?”

溫潤的觸覺摸著她的臉,指尖虛而無力,聲音沙啞氣息微弱,他是男子,卻懷胎十月生下她,她的母親生她時,據說也虛弱得整整臥床三月,卻仍舍不得放開她,醒要抱著她,睡也要把她的搖籃放床邊才行,他抱著她是不是也如母親抱她一般?他此時喚她,是不是也和母親日夜也要看著她一般?媽媽……

嬰兒固執緊閉的眼瞼下滾出淚來,君霐一驚,強撐身軀連聲道:“太平,太平……”未到第三聲,又是一陣咳嗽,嘶啞難言。

太平出生第三日,君霐終於第一次看見了女兒的一雙眼,琥珀色兩丸淺淡的瞳,猶如籠罩在煙霧中,縱使流著淚,依舊仿若將視線放在縹緲天際,難尋難覓。

覺慧大師心中暗暗一嘆,這面相已是大貴,卻還貴不過這雙眼,這雙眼,淺淺淡淡,煙霧繚繞,十丈紅塵具難入其中,為僧必可得道成正果,為人卻禍福難料,不知會是誰的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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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十月十八,她17歲生日,半月前,一枚銅錢高高拋起,落地之相決定了今天也是她行冠禮的日子。

以後還有肉可吃,這個結果,太平聳聳肩,全無感觸,一切且隨緣去。對於女兒用拋銅錢來決定一生的做法,君霐哭笑不得,狠狠敲了女兒一指,自己卻還是難以決斷,最後不得也只好隨了天意。

昨日,太平和父親離開了居住了17年的護國寺後院,在相國庵住了一宿,也不知道父親跟覺慧那老尼姑用了什麽法子,讓衛家人答應在這裏給她舉行冠禮,按理,貴族女子的冠禮必須在家廟中舉行,現在居然破格在相國庵中給她行冠禮,這不是明擺的招人妒嗎?還沒下山呢,就往她身上惹麻煩,這些人!

這地方也真夠變態的,和尚廟和尼姑庵就隔了一個山頭,遙遙對望,相互往來還挺頻繁,就不怕那個什麽什麽嗎?覺慧老尼姑也真夠厲害,相國庵她當家,護國寺她也能管一大半,沒聽說過少林和尚能管到恒山尼姑頭上去的,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古怪地方啊~~

大清早被少安毫不容情的挖出被窩,因為睡眠不足而滿腹怨艾的太平,一邊睡眼惺忪讓人伺候著沐浴梳頭穿衣,一邊在心裏拼命的腹誹。

這個時空,有的地方還挺科學,例如,女子17行冠禮,表示成人,可以正式婚娶成家生女了,男子18及笄才可嫁人,所以,夫一般年齡都比妻大(養的小爺不算),也算是充分考慮到了男性比女性發育晚這點了。

沐浴後,太平換上黒布滾朱紅色錦邊的采衣,頭發紮成一束,穿著采覆,由少安陪著,端坐在東房等候著出場。外面絲竹管弦之聲已起,高山流水之調。

空氣中可以感覺到那股壓抑的張力,父親和康擎王妃做為主人,要一起站在東面台階位迎客。雖然不曾看見,但太平也可以想象得出那氣氛有多別扭。康擎王妃也是個尷尬人,為沒見過的女兒行冠禮,跟17年不曾見的夫君站一塊,還要擺出夫妻之相,那感覺,可想而知。今天的賓客也是一群可憐人,被這對夫妻郁悶的氣場壓著,還得裝作視而不見,擠出笑臉,說上一堆吉利話,那滋味鐵定不好受。

封女子王妃,王妃娶正夫為王君,顛倒得真徹底呀,好在君子還是叫君子,宮中貴君淑君之類都直接叫某君或尊稱君上,要是君子改叫妃子,那她肯定得暈。不過照這麽說來這裏不該有“君”這個姓呀?不合理嘛,聽說她家這個君姓是開國太祖特賜的,天下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太祖怎麽賜了這麽一個姓,難道太祖跟她家老祖宗有那個什麽什麽曖昧?有嫌疑呀……

聽著外面的人生百態,再一萬八千裏的聯想些亂七八糟能氣得老祖宗還魂的東西,太平忍不住迷起眼睛,臉上露出誰也看不懂的笑容,看得少安一陣無語,又一陣心寒,小姐在想什麽呀,笑得這麽古怪,好在這裏沒旁人,要不小姐這副德行,還不嚇著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