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抱水(第3/3頁)

今天不單純是星期天,還是聖誕前夜,睦月卻一直在給地板打蠟。我剛要跟他一起擦玻璃,他卻說待會兒自己幹,不用我動手。星期天大掃除是睦月的一大愛好。

「笑子,你去睡午覺吧。」

睦月有潔癖,如果不親手把所有的東西擦得珵亮,決不罷休。

「那我去擦皮鞋吧。」話音剛落地,就聽見他說:「已經擦完了。」

見我愣愣地站在那裏,睦月不可思議地問:「怎麽了?」盡管這些是我們一開始就講定的事情,但他有時的確非常非常遲鈍。睦月認為,家務活沒有必要分那麽清楚,什麽該妻子幹,什麽該丈夫幹,這些沒有任何意義。掃除或做飯之類的家務活,誰幹得好就由誰來幹,不用覺得心裏過不去。

因為閑得無聊,我只好拿著白葡萄酒瓶子,坐在紫色大叔的面前。

「咱們喝酒吧,不用理會睦月那家夥。」我說。

大叔看上去很高興。

「笑子,」睦月嘆著氣說,「坐在這裏可不行,我還要打蠟呢。」

「你真嘮叨。」

沒辦法,我只好躲到沙發上,決定為大叔唱歌。克勞斯貝的《白色聖誕節》是我唯一會唱的英文歌。我邊喝葡萄酒(這種葡萄酒價格便宜,不過味道甜甜的,很好喝)邊唱歌,結果睦月走過來拿走了我的酒瓶。

「不許抱著瓶子喝。」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幸。

「還給我。」

睦月快步走向廚房,把葡萄酒放到了冰箱裏。

帶著抗議的情緒,我開始扯著嗓門大聲唱歌,甚至唱得喉嚨疼,震得耳朵也疼。而睦月卻不為所動。

「不要跟個孩子似的。」

聽睦月這樣說,我立刻感覺背後有人在笑。回頭一看,又是阿甘送的青年樹,我一下子火了,先扔出了身邊的抹布,然後把除塵劑和蓋子統統扔向那棵可恨的青年樹。

「笑子!」

睦月慌忙過來制止我。

我突然感到一種莫明的悲哀,開始大聲哭泣。盡管自己也覺得號啕大哭很沒出息,卻無法控制。因為只要試圖停止哭泣,立刻會感覺呼吸困難。睦月把我拖到床上,說:「你先睡一會兒。」他的語氣竟然如此從容,我覺得更加窩火,不住地抽抽搭搭地哭。

最後,我哭著哭著竟然睡著了,醒來時已是傍晚時分,整個家裏變得一塵不染。

「你先去洗個澡吧。對了,要過聖誕節了,咱們出去吃吧。」睦月說。

為什麽總是這樣?睦月溫柔體貼,可這卻時常讓我很痛苦。

「睦月。」

我想明年應該自己做些好吃的。

「什麽?」

「明年,咱們買棵聖誕樹吧。」

寬容的睦月爽快地笑笑,「那,這就算今年我送給你的禮物。」他說著遞給了我一個小包。

我解開綠色的絲帶,撕掉白色的包裝紙,裏面露出了銀色的物體。這個形狀酷似百合花的攪泡器,樣子過於別致了。

「這叫香檳攪拌器。」

聽睦月講,這是攪拌香檳用的,能讓香檳泛起細小精美的泡沫。

「太棒了,那咱們今晚就買瓶上等香檳吧。」

睦月搖了搖頭,說:「可上等香檳並不需要這東西。」

能讓便宜香檳像高級香檳那樣起泡的攪拌器,對我來說確實是件絕妙的禮物。睦月送我的第一件禮物是一個淡粉色的玩具小熊,是他在相親的第二天拿來送給我的。

第二件禮物是用透明玻璃做的地球儀,我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那是睦月去買筆記本時在文具店碰巧發現的,他立刻買了送給了我。不論什麽時候,他送的禮物都能讓我喜歡。

「喜歡嗎?」

「當然。」話剛出口,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重大問題。要過聖誕節了,我並沒有給睦月買東西,我壓根沒有想過要送他禮物。

「那我們去吃什麽?」

「喂,睦月,我給你買了一個天文望遠鏡,因為現在是年末,送貨需要好幾天時間。」

我竟然能如此流利地編造出這樣一個謊言,這讓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太好了!」睦月眼中閃現出了興奮的光。

我的丈夫,從來不會對別人有半點懷疑。

今晚,究竟有多少對戀人在一起吃飯呢?擦得珵亮的窗戶上,映出了房間的燈光、紫色的大叔、阿甘送的青年樹,同性戀和酒精中毒者也被包容在這薄薄的玻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