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來訪者、沉睡者、守護者(第2/4頁)

「啊,真熱鬧呀。」笑子的父親說。這些人的心情好像都不錯,甚至讓我感覺恐怖。

「那,大家都是醫生?」

我大致介紹了一番。

「睦月,剛才阿甘在給我們講你的故事。」

聽到笑子的話,毫不誇張地講,我連手指尖都在瑟瑟發抖,冷汗直冒。

「哎呀,真不錯,真不錯。」

我也搞不清到底是什麽「真不錯」,嶽父「砰砰」地拍著我的肩膀站起身。

「那我們先告辭了。」

嶽母看樣子還想再待一會兒,不過笑子已經把她的大衣拿了過來,不容分說地讓她作好了回去的準備。

在門口,最笑容可掬地送走嶽父嶽母的是阿甘,而回到客廳後,第一個小聲嘟噥說「氧氣總算充足了些」的還是阿甘。

「大家隨便坐吧。」我邊收拾茶杯邊說。笑子把茶壺中剩下的紅茶嘩嘩地倒到了花盆中。

「這房子挺好。」終於恢復了元氣的柿井說。「這是臥室?這裏是浴室?原來如此。」柿井大致勘探了一番後,坐到了沙發上。

笑子為每個人調好一杯薄荷朱利酒,然後把波旁威士忌的酒瓶墩到桌子正中央,說:「不要客氣,喝完後自己隨便倒吧。」

餐桌上擺滿了豆腐皮壽司、炸雞等食物,簡直像孩子們的聚會。而且,當笑子把堆成小山似的蔬菜盛在一個大筐子裏端過來的時候,在場的每個人都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胡蘿蔔和白蘿蔔好歹切成了大塊,黃瓜和生菜都是整個兒端上來的,上面還滴著水珠。

「我覺得人喝酒時會特別想吃蔬菜。」笑子辯解似的說。

我仔細一看,發現盛放蔬菜的是平時用來晾碗筷的筐子。

按照以往的作風,阿甘會立刻發出冷笑,而這次他卻率先伸出了手,拿了一塊看上去很硬的胡蘿蔔,「咯吱咯吱」地嚼了起來。笑子好像被他的氣勢所感染,開始嚼芹菜,大家都默不作聲地各自挑了一種蔬菜,有種異樣的感覺。我也撕了二三片生菜葉子,味道非常清淡。

「笑子小姐身體的感受力肯定特別強,酒會使人的身體變成酸性,所以喝酒的時候吃蔬菜很好。」堅部說。

我們驚訝萬分。因為這個人幾乎從不會主動張口說話。

笑子今晚第一次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真是個奇妙的夜晚。我不太清楚堅部平時的酒量,我和柿井幾乎不喝酒,包括阿甘也不是酒量大的人。但是在這一晚,我們都「咕嘟咕嘟」地喝了許多薄荷朱利酒。這種酒略帶些甜味,雖然清爽,但酒勁十足,還能刺激人的食欲。結果,我們喝了許多,吃了許多,聊了許多。從早晨起像石頭一樣壓在我胸口的若幹擔心(阿甘會不會像以往一樣,在寒暄時跟笑子開些帶刺的玩笑;柿井對於我們的婚姻或者對笑子,會不會出於某種不禮貌的好奇心而進行奚落等等,總之心中籠罩著無數恐懼),總算是我杞人憂天。不僅沒有出現擔心的狀況,屋子裏的氣氛反而異常地活躍歡快,感覺非常好。

阿甘一次也沒有搗亂,就像家庭劇中出場的性格開朗的租房人。柿井一改平日的畏畏縮縮,顯得輕松隨便。堅部盡管話語不多,顯然也很喜歡笑子,而且似乎從這夥奇怪成員組成的晚宴中獲得了巨大的快樂。要說笑子呢,她依然在不停地快速喝酒,不過,她那焦躁不安的情緒竟然不可思議地平靜了下來。她除了有時會突然唱歌,或把墻上的畫取下來放在自己身旁外,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不僅如此,她看上去處於輕微的興奮之中。

「要是想趕上最後一班電車,咱們就該走了。」

當阿甘嘴裏冒出這句話時,屋子裏的氣氛難以形容。我們簡直就像玩得正起勁的時候,突然被別人打斷的孩子,這種不滿頃刻間蔓延到四周。緊接著,我們又對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不滿情緒而感到尷尬,或者說羞愧。隨後,這些感情波動所帶來的驚訝壓倒了一切,我們又把自己拉回到了現實中。

「想起來了,還有冰激淩呢。」

笑子說這句話時,大家已經回到了現實中。

沒有人想吃冰激淩,似乎像是沒有盡頭的夜晚突然落下了帷幕。我們一個接一個地走到外面。從家到車站步行需十三分鐘左右,道路比較復雜,阿甘堅持說不用送他也知道怎麽走,我想這也許是真的。阿甘這家夥方向感極強,他的這種動物性直覺總會大放異彩。而笑子堅持要送到車站,我倆也能順便走一走,所以便和大家一起在夜色中向車站走。每個人都一聲不吭,但這並沒讓人感覺不舒服,只是覺得有些滑稽。我們無精打采地走著,笑子在我身旁手捧裝冰激淩的大盒子,邊用勺子舀著吃,邊跟著我們默默地走。住宅區裏看不到人影,春天的夜晚溫暖柔和,就像瓊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