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2/5頁)

他繼續上樓,仍是一級一級地走,樣子辛苦,我看著不忍:“可惜樓裏沒電梯。”

“不然你們提熱水會方便得多。”他說。

我又想起一件事,問:“你住得那麽高,萬一大樓停電了怎麽辦?”

“點蠟燭。”

“如果是火警呢?”

“待在房裏不出來。”

“如果是真的火警呢?”

“從來沒遇過真的火警。”

寢室裏坐滿了人,大家搶著給他讓出最好的座位。

“一直不知道小秋有朋友,難怪夜夜回來那樣晚。”蕭蕊給他倒茶。

“我們只是認識。”我和瀝川異口同聲。

“哎,王哥哥,你這牛仔褲哪裏買的,什麽牌子,怎麽這麽有型啊。”寧安安問。

“像是李維斯的,可是——”蕭蕊盯著瀝川的身後,“李維斯的口袋不是這種花邊啊。你這襯衣也挺好看,配條藍色的領帶就更好了。”

瀝川用目光向我求救,我暗示他坦然受死。

“小王是哪個系的?”修嶽問。

“我不是學生,我工作了。”

“已經工作了?”蕭蕊研究他的臉,搖頭:“不像,不像,像研究生!”

“王先生做哪一行?”修嶽又問。

“建築。”

“是土木工程,還是建築設計?”

“建築設計。”

“啊,你是建築設計師嗎?”蕭蕊道。她今天看上去很亢奮,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算是吧。”

“我哥也是。他是同濟的,你是哪裏的?說不定你們是同學呢。”

“我不是同濟的。”他說,“我是改行的。”

“改行?那你以前做什麽?”

“大學學了幾年經濟。”

馮靜兒眼睛一亮:“經濟?路捷也是經濟系呢。路捷,快過來,有同行在這裏。”

路捷一直在旁邊默默喝咖啡。他向來是女孩子們的中心,典型的大眾情人,今天看到這副情景,便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是嗎?我們大學的經濟系一般般了。我爸以前在復旦,現在在人大。王先生,你是哪個大學的?”

“芝加哥大學。”

路捷深吸一口氣,目露懷疑:“芝加哥大學?據我所知,芝大經濟系是全世界最好的。”

“不算最好吧。”瀝川說,“麻省和哈佛都不錯。耶魯和普林斯頓也可以。英國不是還有個倫敦經濟學院嗎?”

“以前我爸去芝大訪問,見過Becker教授。他是哪一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來著?”

“這個……不大記得。”瀝川想了想,說:“九三年?不對,Fogel 教授是九三年,Becker教授是九二年。”

“芝大的研究能力肯定是最好的。”

瀝川笑而不答。

馮靜兒趁機問:“那王先生你是怎麽申請進去的?也是考GRE嗎?”

“GRE當然很重要。”

“芝大經濟系,這麽好的前途,王先生為什麽又轉行?”

“嗯……私人原因。”

“王先生有方便聯系的電子郵箱嗎?將來路捷申請大學有問題,能請教你嗎?”馮靜兒鍥而不舍地問罷,又遞過一支筆。

“當然。”他拿出筆,寫下一個郵箱地址。

“王哥哥沒有名片嗎?”蕭蕊從上鋪探出腦袋,問。

“沒有,我沒帶。”

“王先生在芝大一定還有不少熟人吧?”馮靜兒示意他吃鹽水花生米,見他搖頭,又給他剝桔子。

“談不上有熟人……我只是個學生而已。”

“聽說申請大學導師最關鍵,是這樣嗎?”

“是挺關鍵……也看成績和推薦信。”

他知道保護自己,所有的回答都很短。馮靜兒“夫婦”緊鑼密鼓地和他咨詢了一個多小時,我竟沒機會插嘴。

修嶽趁機和我搭腔,有一搭沒一搭問我家鄉的情況。

“雲南常常下雨嗎?”

“是啊。”

“你們是不是天天吃蘑菇?”

“不是。”

“那你們最常吃的是什麽?”

“米線。”

“對了,說到過橋米線,昨天我還上過網。北京有好幾家雲南館子,離我們最近的那家在……”

他沒有往下說,因為我根本心不在焉。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寧安安忽然插了一句:“對了,說說看,小秋,你和王哥哥是怎麽認識的?”

馮靜兒不悅地看了她一眼。安安嗓門太大,幾乎是粗暴地打斷了她與瀝川的娓娓交談。

“他常去咖啡館。”我說。

“就這樣?一點也不浪漫嘛!再加點料吧!”

“我們只是……一般的認識。”我滿臉通紅。

怎麽說呢,的確,一般來說,不是男朋友是不會輕易被允許走進女生宿舍的。瀝川知趣地站起來:“謝謝各位的熱情招待。我還有點事,先告辭了。你們盡興。”

寧安安怪叫一聲:“王哥哥,常來哦!我們這裏每周都有舞會!”說完話,想起他走路不方便,怕是不能跳舞,急忙做個鬼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