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第2/4頁)

我的嗓音頓時降低了五分貝:“沒有,我沒有……砸他。”

“還說沒砸,他痛得半天站不起來!那字典上還寫著你的名字。謝小秋,是不是你?”

這一說我更郁悶了。那字典是瀝川以前送我的。有次逛新華書店,看見了這本字典,我嫌貴,拿在手上想了半天舍不得買,還是瀝川掏的錢。我於是在扉頁上還寫了“瀝川贈”三個字。後來瀝川走了,我還得用這本字典,一看見“瀝川”兩字就來氣,便又用黑色的記號筆在上面打了一個大叉,又粗又黑,將原字基本覆蓋了。估計蘇群沒看出來。

我小心翼翼地問:“那他……受傷了?”

“受傷?他上個月滑雪,腰受了傷還沒好。今天他本來要去現場,取消了。早上的會也沒來。我剛才去看他,他還躺在床上。”

“那怎麽辦?還不快送他去醫院?”

“他最討厭醫院。醫院這兩個字,誰都不能在他面前提!”

這倒是不假,瀝川一貫如此。

“這份工作,你是不是不想幹了?”他幽幽地說。

“……不是。”一個月六千,還有豐厚的年終獎。讓我辭職,我喝西北風去?我倒不怕丟工作,這“暴力襲擊上司”的罪名我可不能沾上。沾上以後誰還敢用我?

“那你去和他道歉。”

我想了想,人又蔫了:“不去。”

他站起來說:“那我去找張總。”——張總管人事。

“等等,”我攔住他,“我去。”

我磨磨蹭蹭地來到瀝川的房間,敲了敲門。半天,裏面才應了一聲:“進來,門沒鎖。”

我推門而入,穿過客廳,越過書房,到他臥室門口,門沒關,可我還是敲了敲門。

“是我,安妮。”

“我暫時不能起床,你若不介意,就進來說話。你若介意,有什麽話就在外面說吧。”他的聲音很低,倒看不出有何虛弱的征兆。

完了,傷得不輕。我也傻眼了。往年和瀝川在街上走,我總替他擋著人流。人家碰他一下我還要找人吵架,現在發展到拿字典砸他,真是進步了:“不介意。那我進來了。”

他果然蓋著毯子半躺在床上。身邊堆了好幾卷圖紙。當中有個矮幾,放著他的筆記本電腦。從床頭的一左一右,伸出兩個可移動支架。上面是兩個三十寸的蘋果超薄顯示器,裏面是花花綠綠的設計圖片,各種角度,平面、立面、三維、鳥瞰。

他的臉色很有些蒼白,雙眉微蹙,唇線筆直,甚至有些硬。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帶著條紋的襯衣,燙得硬硬的領子,襯著他臉上的輪廓也是硬硬的。

他看著我,顯然出乎意料:“什麽事?”

我板著臉,話音卻沒底氣:“把昨天的資料還我。你很忙,我是翻譯,還是我來幹吧。”

他的目光回到屏幕上,手在電子感應器上飛快地畫圖:“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查字典。”

過了一會兒,他點了一個鍵,我聽見隔壁的書房裏激光繪圖儀簌簌地響了起來。他把屏幕從床邊推開,看著我說:“你還有事嗎?”

我想了想,說道:“如果你現在有空,我想把昨天晚上的翻譯做完。我不想耽誤你的工作。”這話的語氣顯得好像我在求他,大大削弱了我一貫強硬的立場,我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

“現在沒空。”他冷冷地說。

“那就麻煩你告訴蘇先生,是你沒空,不是我不想工作。”

“蘇群?”他眉頭一皺,“他跟你說了些什麽?”

我不吭聲。我才不告狀呢。

對峙。

過了一會兒,他說:“你有電子翻譯軟件吧?手查字典太麻煩。”

我一聽愣住。先頭還以為他賭氣,看樣子他還真要自己翻譯。他就認得九百五十個漢字,我打賭這六年他至少忘掉一半,能不能看懂《讀者文摘》都成問題。

“有!我有最新版金山辭霸。”

“拿來給我裝一份。”

U盤就在我的鑰匙璉上,我摘下來遞給他,看見他把它插入USB端口。

“文件名是JSCB,在my software的文件夾裏。”

我看見他的鼠標就動了兩下,過了一會兒,他把U盤抽出來還給我:“現在沒時間找文件,先把整個U盤考下來。晚上再慢慢找。”

什麽?!這下輪到我抓狂了。別的文件我都不怕,可是,U盤裏有《瀝川往事》的原稿。我不可以告訴他,更不可以顯出著急的樣子。不然,他一好奇,非要找出來看不可。有金山辭霸,不怕他看不懂。

“好吧。”我按兵不動,暗暗祈禱上蒼,千萬不要讓他發現了我的秘密。

他的樣子好像等著我離開。我偏不走。

“還有什麽事嗎?”

“有!既然你要自己翻譯這些資料,請問,我做什麽?”

他想了想,說:“你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