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試探(第2/6頁)

其實去太後那裏她總有些忌憚,怕遇上豫親王。可就是這麽不湊巧,那天進門便看見他在,回眸一顧,眉目森然。頌銀著實有點怕他,因而心虛緊張,略定了定神,方上前蹲身請了個雙安。

帝王家的人,本就和常人不一樣,能爬到高處的心機大多頗深,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就要存著十二萬分的小心。

太後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妥來,為人很謙和,也不拿架子。因為佟佳氏在豫親王門下的緣故吧,大概有些愛屋及烏的意思,因此她每每來請安回事,她都很好說話,從不有意刁難她。但身份擺在那裏,這種人常給她一種親近不得的感覺,哪怕她笑咪咪的,笑容背後依舊暗藏一副猙獰的嘴臉。頌銀進慈寧宮是例行公事,該跪就跪,該聆訓就聆訓,把要說的都說完了,再行個禮就能告退了。

這回卻不太一樣,太後看了陳條沒什麽意見,但把她留下了,還賞了座兒。頌銀心裏戰兢,行動依舊進退得宜,謝了座,欠身坐下,就是離豫親王近了點兒,視線難免有和他撞上的時候,也是很快調轉開,絕不再看第二眼。

討厭一個人,大抵就是如此。雖然阿瑪說皇宮之中爭權奪勢不是什麽新聞,但他逼迫她害人性命,這件事她永遠忘不掉。所以見到他,心情很復雜,有恐懼,有怨恨,還帶著點兒羞愧——當然這羞愧並不是針對他,是無顏見皇上和禧貴人還有早夭的阿哥,是對自己甘於同流合汙的憤恨和自責。

他當然也察覺到她的情緒了,她不聲不響,但眼睛裏會流露出一種輕蔑的味道。他低頭看盞裏漂浮的幾片茶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橫豎只是替他辦事的人,她的喜惡沒什麽要緊。她只要記住自己的份內,至於怎麽看待他這個主子,是她自己的事。

太後對那些儀俗流程不感興趣,她最關注的是戲。有時候為了解悶兒,也愛甩甩水袖,給身邊的人唱上兩段。

“雖說是做壽,要圖喜興,可也犯不著樣樣和壽星、麻姑沾邊兒。挑些有意思的吧,《三岔口》、《打金枝》,不怕說戾氣太重了,就圖個高興嘛。”太後把折子遞回給頌銀,“小佟總管近來辛苦,姑娘家兒,怪不容易的。”

頌銀忙站起來肅了肅,“為皇上和老佛爺辦差,不敢說辛苦。老佛爺欽點的戲碼兒,臣即刻就吩咐下去。老佛爺喜歡小叫天,把他請到宮裏來,等壽宴過了單給老佛爺唱。”

太後點頭,“我聽說城裏大戶人家辦堂會請他,還得看他願不願意。這人可不好相邀,身為下賤,品性兒倒高。你去請他,不能仗著咱們是宮裏的,要客客氣氣待人家。上台弄得不情不願就沒意思了,好好的戲都演砸了。”

頌銀笑著說是,“老佛爺看得上他的嗓子,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進宮唱戲多大的臉面呀,他沒有不來的道理。也是老佛爺慈悲心腸,並未下懿旨嚴令他,他不感恩戴德,豈不是不知好歹?請老佛爺放心,臣一定把事辦妥,叫老佛爺高高興興的。”

她會說話,太後臉上露出笑容來,“這麽著好,人家是苦出身,逼得過了倒像咱們仗勢欺人似的。他進宮也不叫他白唱,大大的賞他就是了。”

頌銀應了個嗻,“那臣這就去辦了。”

太後卻說不忙,壓了壓手道:“你坐。原本要差人傳你的,今兒既然來了,正好。”

聽這口氣似乎不像是什麽好事,總離不開上次儲秀宮出的岔子。不過既然太後和豫親王都有參與,她心裏並不覺得緊張,一條船上坐著,豈會發難?怕就怕有別的,萬一要牽扯上惠嬪,那她應該怎麽應對?

她腦子轉得飛快,只斂神道是,“聽老佛爺示下。”

太後的問題是由淺及深,先問禧貴人那裏如何,“皇上也怪難的,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來一位阿哥,結果就這麽沒了。”

這話是說給所有人聽的,表示惋惜,順帶撇清關系。頌銀不動聲色附和兩句,方道:“皇上這程子聖躬違和,這件事是傷心事,後來沒再提起。禧貴人在東北三所,據守門的說瘋瘋癲癲的,整天抱著枕頭叫阿哥。臣前兒去瞧過一回,看情形不怎麽妙,光著腳丫子滿世界亂竄。傳太醫院的人診脈,單開了兩幅補氣的藥,再沒別的了。”

“由她去吧,這是她的命,活著就得認命。”太後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是冷酷無情的,那些宮女子在她眼裏還不如草芥子。何況是這種獲罪的低等嬪妃,死活根本不在她考量之中。她關心的是其他,諸如皇帝對這事的態度,還有永和宮的情況。

皇帝吃過一次虧,這回用足了心思,守喜的人全由他親自派遣,從禦醫到收生姥姥都是信得過的。司禮監的頭兒譚瑞也奉旨過去照應,可見是把所有希望都壓在惠嬪身上了。既然一個禧貴人廢了,再動惠嬪必定是不能的,太後狀似無意地問:“永和宮也就是這幾天了吧?都籌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