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試探(第4/6頁)

他的眼神居然是坦蕩蕩的,真奇怪,這樣的人為什麽會長著一雙明凈的眼睛,讓他用來騙人的麽?他說:“咱們正大光明說話,哪裏不好了?你似乎很怕我,不願意和我多待。”

您真猜著了!頌銀心裏大聲呐喊,豈止是害怕,簡直堪稱厭惡!玩弄權術的人臉皮也厚,好像忘了他是怎麽逼她謀害皇嗣的了,說話臉不紅心不跳,沒事人一樣。

但想歸想,還得繼續做小伏低著:“我是六爺的旗奴,替皇上管著紫禁城的吃穿住行。如今是一仆二主,等閑不敢馬虎。”

他聽了似乎也贊同,抱著胸點頭,“說得有理,既這麽就不耽擱功夫了,我只知會你一點,多和容實親近,把他拉到咱們這頭來。你要是跟了他,他就歸順了一大半,我要他死心塌地替我賣命,就得靠你使勁。”

頌銀沒想到他會出這種餿主意,登時氣得兩眼冒金星。沒錯兒,他們這些旗奴就跟家生子兒差不多,只要旗主子一句話,婚姻也不由自己做主。可佟家手裏的內務府,如今幾乎已經能和三院六部分庭抗禮了,為什麽她還得聽他擺布?

她說不,“別的都成,唯有這件,恕奴才不敢領命。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我得再看看。”

豫親王挑起了眉頭,“你反了?”

她鼓著腮幫子不說話,憋了半天道:“您找別人嫁他,反正我不幹。”

“那你是有喜歡的人了?”他側目看她,居然一點都不生氣,“那人是誰?”

頌銀就是單純的逆反,她又不是個死人,讓他借她的手殺人,現在又要她把自己的一輩子交代出去,橫豎是不能從的。她別開了臉,“請六爺別管,我有沒有喜歡的人,那是我自己的事兒。”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仰唇笑道:“是不是上回我和你說的話,你記在心上了?嘴裏不答應,心裏其實很願意?這麽說來喜歡的那個人是我?否則以容實的官位品貌,哪點叫你看不上?”

頌銀差點厥過去,原來這位王爺不單狠毒,還極度自戀。他哪只眼睛瞧見她對他有意思了?她說得很明白,情願一輩子老死在內務府,也不願意當他的小老婆。

可惜不等她辯解,他自己竟退了一步,“這麽著,你只要替我拉攏容實,用不著嫁他。我是個解風情的人,不能負了美人恩,事情辦成你就是功臣,可以往上再升一等。”

頌銀很想呸他一臉唾沫星子,又不好譏諷他,唯有哂笑,“那我多替六爺辦幾件事,是不是就能當上第一等了?”

豫親王頗具意味地看她一眼,沒有說話。這時夾道口有個太監連跑帶跳地過來,插秧打了一千兒,“給王爺請安。回小總管,永和宮惠主兒要生了,正癱在床上長嚎,誰也不要,說就讓小總管過去主持。”

頌銀心裏一緊,害怕豫親王臨時又吩咐什麽,趕緊一蹲福,提袍便跑了。

到了永和宮,宮裏警戒得好,不像禧貴人那會兒了,皇上弄得上陣打仗似的,派了譚瑞又派陸潤。永和宮不相幹的人另撥地方安置,太監把後面的同順齋圍得鐵桶似的,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頌銀見陸潤在滴水下鵠立,不言語,也沒什麽表情。她過去叫了他一聲,“太陽大,進值房候著吧!”

他搖了搖頭,“萬歲爺特意吩咐的,不許離人。”

她心裏明白,真是給弄怕了,再有個閃失,大夥兒也別活了。她往廊下指了指,“那也挪挪地方呀,這麽曬下去還不得發痧嗎。”正說著,惠嬪殺豬似的尖聲喊起來,把她嚇一跳。

殿裏嬤兒出來蹲安,“小佟總管來了?您快裏邊請吧,小主兒娘家人還得遞牌子進宮,且有陣子呢。她害怕,您勸著點兒。她這麽喊法,回頭該沒力氣了。”

頌銀忙進門瞧,見寢室裏已經布置起來了。床架子上掛著紅綢讓產婦借力,惠嬪又疼又熱鬢角都汗濕了,大呼小叫著,“這還沒生呢,給我打打扇子,想熱死我嗎!”

幾個嬤兒好言勸慰著,“這可不敢,受了寒還得了?小主兒忍忍吧,產期裏置了病,一輩子都好不了啦。”

惠嬪嚎啕,“要人命啦,疼死我啦……”

頌銀被她喊得受不住,穿過人墻到她床前蹲安,“惠主子,我來了。”

惠嬪見了她像見了救命稻草,支起身子抓她的手,“銀子,你得給我護駕,我可不想像禧貴人似的。”

儲秀宮的事,其實好多人都似懂非懂。想得淺的滿以為是催生所致,想得深的心裏有琢磨,為什麽死了?死了便宜誰了?私底下都有議論。惠嬪處在這個至關緊要的位置上,心裏的恐懼比誰都大,所以一著床就著急叫她來,好保他們母子周全。頌銀挺不是滋味的,她要是知道上回禧貴人那裏出事她也參與了,還能這麽信任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