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忘川·玲瓏(第5/7頁)

孤月掛在枝頭,院內似有霜降,白茫茫一片。守在床榻邊打瞌睡的垂影被從窗口無聲躍進來的人劈暈,他看向床上面色蒼白的女子,嘆了聲氣。

“服了我的藥都不見好,看來是心病啊。”頓了一下,對著窗外道,“進來吧。看看這被你冷落的妻子,估計活不長了。”

半開的軒窗再次躍進人影,一襲黑衣的言瑨面色冷怒拽住男子的領口,低吼道:“你胡說什麽!”

男子攤手:“你自己看吧。前些時日她剛患病你就傳信到藥谷讓我過來了,這段時間以來她都在服用我開的藥方,卻越吃越嚴重,這當然不能怪我醫術不好,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言瑨後退兩步,看向床榻上雙眼緊閉的玲瓏。她消瘦了許多,慘白的唇沒有絲毫血色,雖在夢中,仍緊皺著眉頭,難過得不可抑制。

男子拍拍他的肩:“我重新開方子給她調理一下,可你要明白,再好的藥也治不好心病。”

他袖下拳頭緊握,蹙著眉:“我明白。”

翌日一早,城中的大夫背著藥箱來給玲瓏把脈,垂影沒等到藥谷的人很是氣憤,但無奈只能照著新開的藥方抓藥,不料玲瓏下午時分便醒了,這讓她寬心不少。

太陽從雲層探出半寸光,她難得挑起唇角,對垂影說:“陪我出去走走吧。”

天氣已經回暖,日光照在她蒼白膚色上,像琉璃泛出透明色彩。她說要出去走走,範圍也只不過是那條開滿蒼蘭的花徑罷了。盡頭就是那方青蓮盛開的水池,她坐在水閣邊上喂魚,對面一條樹影掩映的長廊。

往日寂靜無人的長廊此刻人來人往,透過水霧晨影,可見他們面上凝重神情。

玲瓏看著水面成群結隊搶食的紅鯉,突然笑了一聲,對垂影道:“你看他們那個模樣,像不像當年玉山被十三煞進攻時的惶然?”

垂影看了片刻,低聲道:“說來也奇怪,近日雲水的氣氛的確有些不同尋常,夫人若想知道,容奴婢去打聽打聽。”

她擺擺手,池風掠起湖藍裙角:“不用了,無論他們如何,與我都無關系。”

大病一場之後,似乎什麽都已看開。無論是那個曾深愛的男子,還是她千瘡百孔的愛情。這一日,她照例拿著魚食去水閣喂魚,踏出房門時,一襲黑衣的言瑨站在院中那口深井旁,望著她種在井邊的蒼蘭出神。

她像沒有看見他,徑直朝院門走去,他在身後輕聲叫她的名字:“玲瓏。”她已經很久沒有聽見他叫她的名字,喚得這樣輕而纏綿。

她轉身看他,微微偏著頭,唇角一抹要彎不彎的弧度。他走近她,沒有情緒的面孔,眼底有幽幽冷光。

“身子好些了嗎?”

她笑了笑:“勞少主掛念,死不掉。”

他蹙起眉頭,擡手想要觸碰她消瘦臉頰,被她側身躲開,他垂下眼,輕輕地說著:“不要恨我。”

她挑了挑眉梢,好笑似的語氣:“恨?你怎麽會這麽想?”又恢復毫無情緒的神情,“對於無關緊要的人,任何情緒都是浪費。”

他的身子狠狠一晃,蒼白臉上血色盡褪,嗓音卻帶著輕微笑意:“你這樣想,也好。”

言瑨走了很久,她似一座雕塑在原地站到日落,垂影從院外跑進來,氣喘籲籲的模樣:“夫人!覃花院出事了!”

她擡眼看過去,聽見垂影急迫的嗓音:“方才傳出消息,言桑的孩子不是少主的!”

她沒有什麽表情,只是眉眼緊緊皺起,有些沙啞的嗓音:“言瑨他?”

“少主他……他親手殺了言桑,三幫主已經率部眾和少主起了沖突,現在雲水一片混亂,我聽侍衛說,雲水城外也圍了許多人,不知是哪方勢力。”

她身子晃了一下,被垂影一把扶住。仿佛又回到那一日,遠目火光,近有殺伐。天色暗下來,一輪寒月躍上夜幕,院門被突然踢開,黑巾覆面的男子闖進來,在垂影尖叫出聲之前撤下了面巾。

“是大公子!”

玲瓏猛地一顫,難以置信看過去:“大哥?”

“玲瓏,你受苦了。”他兩三步走過來抓住他的手腕,重新將面巾戴上,“來不及解釋了,你先跟我走。”

她迷迷糊糊跟著他踏出遠門,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大哥,言瑨呢?”

他身子頓了一下,腳步卻沒有停留,沉聲道:“十三煞內亂,他此時應在城內應戰。”

她掙開他的手,轉身朝前堂跑:“我要去找他!”

被大哥一把拽回來點了穴道:“玲瓏,他一定不希望你有事。跟大哥走,他解決完那些事,會來找你的。”

她被抱在懷裏,濃郁夜色中一片黑暗,只是遠方隱隱有火光,蒼蘭幽香從鼻尖掠過,終於徹底消散。

幾日之後,她回到了玉山門。

因之前大病未愈,又舟車勞頓,回去之後便昏迷不醒,待她醒來時,房間坐著陌生的白衣男子,擡手斟茶間,袖口一朵重瓣菩提花,那是藥谷的身份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