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忘川·玲瓏(第4/7頁)

如今終於明白,果然都是夢罷了。

她在三日後的深夜醒來。屋內燃著的暖香裊裊彌漫,像是盛開的寒梅織成大朵白色的花。她推開門,夜幕一輪皎皎孤月,照著庭院那口冰涼深井。

垂影被驚醒,跳起來拿過一件鬥篷披在她身上,擔憂道:“夫人,去床上歇著吧,奴婢去給你煎藥。”

她靜靜站在門口,望著滿園凋落的秋花。

垂影踟躕半天,終於輕聲開口:“少主他……沒有來過。”

她沒有反應,只是閉了閉眼,清麗眉間一絲疲憊之色,嗓音似秋葉般蒼涼:“垂影,以後關於他的事,不要再提了。”

翌日一早,玲瓏躺在院內的藤床上翻閱書簡,聽聞言桑有喜的消息。

垂影說,若言桑生下兒子,便是少主的嫡子,將來要繼承十三煞幫主之位。至於她,其實想想也知道,他怎麽會要一個擁有玉山門血脈的孩子。

終歸她已為人妻,哪怕不得寵,也要在明面上盡到人妻的義務,不能讓外人嘲諷玉山門教了個不知規矩的女兒出來。

她讓垂影從嫁妝中挑了幾副上好的鐲子首飾給言桑送去,算作恭賀她得子之喜。垂影回來時身邊跟著言桑的婢女,將她送去的首飾都還了回來,只是道:“二夫人說了,這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收下倒顯得小氣。若夫人有心,不如去院中陪她說會兒話,也好增進姐妹間的情誼。”

她雪白臉色浮現一絲笑意,沒有拒絕。

幾日之後她提著幾盒垂影做的點心,去了言桑的覃花院。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位備受言瑨寵愛的姑娘,明眸皓齒,似一朵灼灼盛開的虞美人。

她看了眼玲瓏送來的點心,笑道:“平日裏我只吃廚房做的安胎藥膳,阿瑨也不允許我亂吃東西。”

玲瓏擡手拿起一塊桂花糕放進嘴裏,目色淡淡:“是嗎?”

陪了言桑幾日,垂影便攔著不讓玲瓏再去了,紅著眼道:“奴婢看出來,那言桑就是想顯擺少主有多寵愛她,每日炫耀少主送她的東西,夫人你何必去跟前討苦。”

她依舊是淡淡模樣,不輕不重的兩個字:“隨她。”

冬日的天落下細雪,擠在枯枝間像朵朵白梅綻放,卻聞不到冷香。她捧著暖爐再次來到覃花院,緊閉的房門內傳出笑聲。

言桑的腹部已經顯懷,同言瑨說起腹中常愛動的孩子,滿室的其樂融融。

她站在鋪滿冰雪的台階上,偏頭聽了一會兒,正要轉身離開,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多日未見的言瑨長身玉立,好看的眉眼蹙成一團。

“你怎麽在這裏?”

言桑從身後迎上來,鉆進言瑨的臂彎:“是我叫姐姐來陪我說會兒話,你不讓我出門,平日裏可悶了。”

她面色淡淡看著他們,唇角卻挑起一個彎彎的弧度,曳地狐裘沾了雪花,將她單薄的身子整個裹在裏面,只露出一張被風雪凍得緋紅的臉來。寒風吹起一陣冰雨,她在風中瑟瑟發抖,嗓音卻十分鎮定:“過來看看,既然你在,我先回去了。”

轉身欲走,腳下卻不知為何一個踉蹌,就要摔在雪地上。身後的言瑨眼疾手快飛身將她接住,她倒在他懷裏,似飛雪冰冷的一雙眼,眼角卻漸漸染上緋紅。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將她放開,淡淡道:“若在這裏摔出傷來,倒叫別人以為我們欺負了你。”

她仍是微微擡頭的模樣,泛白的手指緊緊捏著袖下暖爐,幾乎要捏住一個坑來,面容卻放得極淡,唇角一抹淺淺笑意:“自然不會。”

他看著她,冷聲道:“以後不要再來了。”

唇角笑意越發深,她頷首:“好。”

狐裘掃過地面有細微輕響,她在寒風飛雪中緩緩轉身,挺直脊背踏離了院門。一滴淚順著眼角滴在雪中,她擡起袖子,若無其事地拂開。

第伍章

春回花開的時節,言桑生下一名男嬰,言瑨擺酒慶賀,雲水城歡慶三日。而玲瓏大病一場,昏迷不醒。

垂影闖進前堂時,言瑨正同叔伯們一起吃酒,亮如白晝的廳堂花影紅帳,歡語連聲。思極玲瓏的戚然處境,垂影未語已落下淚來。

言瑨看見她時果然皺眉,責問她:“前堂豈容你一個小小婢女亂闖,還不滾出去!”

她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哽咽著嗓音:“少主,夫人重病昏迷不醒,求你去看看她吧。”

四周安靜下來,言瑨依舊是冷淡模樣:“病了便請大夫,我去有什麽用。”

“城中大夫看過幾次,服了藥仍不見好。聽聞前些時日藥谷的醫者途經雲水住了下來,奴婢想著大概只有他才能看好夫人的病了。”

他不耐煩地揮手:“知道了,下去吧。”

垂影抹著淚退下,剛踏出門口,身後已傳來言瑨同他人的說笑。她氣得握拳,看著漆黑的天幕祈求老天開眼,早日懲罰這個恩將仇報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