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檸檬電影公司(第2/3頁)

費利敦是個很受歡迎的人,他崇拜那裏的某些人,給某些人當過助手,他想和所有人友好相處,因為他會去這些電影人的桌上坐上好幾個小時,因此我和芙頌常常會單獨待在一起,但這並不是讓我感覺幸福的特殊時刻。因為當費利敦在我們身邊時,芙頌很少會放下那種說著“凱末爾大哥”的半純真、半虛偽的語言和個性,即便和我真誠交談,她說的那些話,也會是一個和過來和我們聊天的那些人以及她未來的電影生涯有關、我也應該注意的警告。

我喝多的一天晚上,當我們又單獨坐在一起時,我對芙頌的那些電影幻想和小盤算感到了厭煩,一時間我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個也將影響她的事實,我真心感到她也會贊成我要說的那些話。我對她說:“親愛的,挽起我的胳膊,讓我們現在立刻離開這個糟糕的地方。我們去巴黎,或是地球的另外一個角落,巴塔哥尼亞。讓我們忘記所有這些人,讓我們倆永遠幸福地在一起。”

芙頌卻說:“凱末爾大哥,這怎麽可能呢?我們的人生已經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那些每天去酒吧、稱自己“我們是這裏的在編人員”的醉鬼們,幾個月後把芙頌看做了他們年輕而漂亮的兒媳或是弟媳,把我則當成了一個想拍藝術電影的“善意、愚蠢的百萬富翁”。但是那些不認識我們的人,盡管認識卻依然想在追求芙頌的問題上試試運氣的醉鬼,一個個酒吧轉悠過來後遠遠看見她的人,狂熱地希望別人知道他們人生故事的人(這樣的人非常多),很少會讓我們單獨待在一起。我喜歡那些拿著拉克酒杯過來和我們說話的陌生人把我當做芙頌的丈夫。而芙頌每次都會用一種讓我心碎的一絲不苟笑著說,她丈夫“是坐在那張桌上的胖子”。而這樣的結果就是,陌生人也不把我放在眼裏開始無望地追求她。

每個人的追求方式是各不相同的。有些人會說,他們正在為攝影小說尋找像她那樣的“土耳其式清純美女”;有些人會立刻請她在即將拍攝的一部新的《先知易蔔拉欣》電影裏扮演女主角;有些人會什麽話也不說,盯著她看上好幾個小時;有些人會在一切都變成物質的這個金錢世界裏,談論一些任何人都不會發現的小情調和雅趣;當一些人在背誦鋃鐺入獄的詩人寫的關於愛情、思念的詩句時,遠處桌上的一些人要麽會為我們付賬,要麽會給我們送來一盤水果。由於我的為難和不情願,在那些我們冬末很少去的貝伊奧魯場所,每次我們都會碰上一個在電影裏扮演兇惡看守、壞女人侍女的膀大腰圓的女人。她會邀請芙頌去在她家舉辦的“許多像芙頌那樣上過學、有文化的年輕女孩”參加的舞會;一個穿背帶褲、戴領結、挺著啤酒肚的矮個老評論家,則會把他那只蠍子般的手放在芙頌的肩上,說“一個極大的聲譽”正在等著她,她可能成為第一個聞名於世的土耳其電影明星,他還會告誡她要注意自己邁出的每一步。

不論是對還是錯,也不管是認真還是荒唐,芙頌都會認真地去對待所有那些請她出演電影,拍攝攝影小說和當模特的邀請,她會記住每個人的名字,會用一種我認為是她在當售貨員時學來的過分誇張,甚至低俗的贊美之詞,贊揚那些她認識的所有有名、沒名的電影演員,她會一方面試圖讓所有人都滿意,另一方面則在做一件完全與此相反的事情,試圖讓所有人覺得她有趣,她會要求我們更多地去這些地方。當我對她說,不該把電話給每個向她發出邀請的人,如果她父親知道會很不安時,有一次她先說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隨後生氣地說,如果費利敦的電影遇到麻煩拍不成的話,她要去另外一部電影裏扮演角色。等我傷心地去了另外一張桌子後不久,她拉著費利敦來到我身邊,說“像去年夏天那樣,我們仨去吃飯吧。”

我帶著一些羞慚在慢慢地習慣成為其中一員的這個電影和酒吧團體裏交了兩個新朋友,我從他們那裏得到各種傳聞。其中一個是蘇罕丹·耶爾德茲,作為第一批土耳其整容手術的嘗試者,她的鼻子被整成了一個怪異而醜陋的形狀,但因這個鼻子所賦予的“壞女人”身份,她變成了一個有名的中年女演員。另外一個是薩利赫·薩熱勒,“性格演員”。他演了多年有威信的軍官和警察後,現在為了養家糊口在國產色情電影裏做配音,他用呼哧呼哧的聲音笑著、咳著向我講述了這陣子發生在他身上的趣事。

在幾年時間裏,就像人們得知自己多數朋友是秘密組織的成員那樣,我驚訝地得知不單單是薩利赫·薩熱勒,我們在佩魯爾酒吧結識的大部分演員都在國產的色情電影裏工作。看上去像貴婦的中年女明星,像薩利赫先生那樣有性格的男演員,為了養家糊口,為那些不太下流的外國電影做配音,在那些做愛的場景裏,他們會用誇張的聲音來表現電影裏沒能完全表現出來的細節。多數結了婚、有了孩子、以嚴肅著稱的演員,會跟他們的朋友說,在經濟不景氣的時候,這麽做是為了“不離開電影世界”,但剛開始時,他們會向所有人隱瞞這件事,包括他們的家人。但他們的那些影迷,特別是小城市裏的熱情影迷還是會從他們的聲音裏認出他們,寫信給他們表示厭惡或是恭維。一些大膽、拼命想掙錢的演員和多數是佩魯爾酒吧常客的制片人,在那些日子裏拍攝了國產的色情電影,這些電影應該作為“第一批穆斯林色情電影”載入史冊。大多數這樣的電影是把色情和幽默混在一起的,電影裏的做愛場景裏依然會出現俗套、誇張的叫喊聲,從走私來的歐洲書本上學來的所有做愛姿勢會被一一模仿,但所有男女演員,就像小心、謹慎的處女們那樣,絕不會脫掉他們的內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