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3頁)

這是實話,一九九五年時不允許個人注冊商標,到二○○一年,《商標法》才在這方面有所調整。一九九五年的陳啟明也沒想到,他幫的這個忙會有如此大的價值,那時他有點看不起肖然,瞎折騰什麽呀,他想,你注冊個破商標就能發財了?你隨便挖兩鍬就能摳出金子來?人呐,還是得務實才行。一九九五年的肖然心中也很沒底,那天早上他和韓靈分頭行動,韓靈去工商局排隊核名、拿表格,肖然去找陳啟明拿執照和印章,臨分手的時候韓靈問:“萬一將來陳啟明起了壞心,怎麽辦?”肖然想了一下,嘆口氣,說那也只有認命了。

肖然出差後,韓靈身體一直不大好,先是淋了點小雨,感冒發燒,走路沒力氣,吃飯沒胃口,頭上像帶了個箍。請了兩天假,在家裏哼哼唧唧地養病。那時韓靈已經當上了老鐘的秘書,專門負責安排他的起居飲食。一九九六年是個好年頭,市場繁榮,百業興旺,老鐘倒賣鋼鐵、倒賣原料、倒賣服裝,除了人口和軍火,沒有他不敢倒的東西,每天嘩嘩地往口袋裏摟錢,公爵王有點舊了,索性給了二奶,花幾十萬港幣買一輛奔馳560,每天在深圳大街上風馳電掣,很有點德高望重的意思。

自從上次見識了肖然的萬丈怒火,老帥哥鐘德富收斂了一段時間。生意人和氣生財,再大的老板砍上幾菜刀,也是一堆爛肉,所以他告誡自己一定要謹慎,多交朋友,少結冤家,不能因為小腦袋掉了大腦袋。

再說老鐘身邊從來也不缺女人,韓靈的前任,那個叫任麗麗的湖南女孩,就曾經是他明鋪暗蓋的情人。此情人畢業於南開大學英語系,高大豐滿,武功超群,就是有點過於功利,自從在辦公室被老鐘解開褲帶後,就不斷地跟他要這要那,老鐘送寶姿時裝、送古芝皮包、送倩碧口紅、送名貴腕表。一九九五年摩托羅拉大哥大賣一萬兩千多,老鐘一下買了好幾個,送親戚送朋友,還專門給任麗麗留了一個,但還是滿足不了她,每次一碰她的褲帶,任麗麗就建議給她買一套房子。那房子老鐘親自去視察過,背山面海,價值九十幾萬,他盤算了又盤算,覺得這買賣沒賺頭,同時也漸漸膩歪了任麗麗的肉身,於是就憤然炒了她的魷魚。

韓靈最重要的一項職責就是陪老鐘出去應酬,幾個月裏,她見過腦滿腸肥的政府官員,見過身家億萬的大老板,喝過三千多一瓶的酒,吃過一千多一樽的極品官燕。韓靈酒量不錯,還非常細心,要帶什麽文件、點什麽菜、喝什麽酒,只要交代一次,她就會辦得妥妥帖帖,所以漸漸成了老鐘在交際場上的護身符,一刻都離不開。

那天要接待的是廣州一家國營房地產公司的老總,老鐘倉庫裏積壓了一批劣質建材,正打算處理給他們。在內地市場歷練了幾年,鐘德富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商業理念:買東西要便宜,一定要找私企,私企成本低;賣東西要賺錢,一定要找國企,國企缺心眼兒。跟國企做生意只有一個規則,就是把人搞掂。搞掂了人,什麽都好說,貨差點、爛點,沒問題;交貨時間晚兩天,沒問題;結算時多報上點運費、保險費,還是沒問題。而且幾乎沒有不能搞掂的人:大多數人都愛錢,可以用錢將之擊倒;不愛錢的,給他送女人;又不愛錢又不好色的,可以安排他的子女去國外讀書。既不愛錢又不好色、又沒有子女的國企領導,鐘德富從來都沒遇見過。

今天要接待的這位老總既愛錢又好色,鐘德富準備了一個八萬元的紅包,又聯系了一位在深圳跳舞的俄羅斯小姐,這位國際友人消費一夜的價格是六千人民幣,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麽,於是就打韓靈的call機,問她身體好點沒有,能不能參加晚上的腐蝕工作。

韓靈在家裏歇了兩天,正感覺有點恐慌。深圳是一個殘酷的、沒有余地的城市,對普通打工仔而言,生病是一件太奢侈的事,一天不上班就意味著一天沒有飯吃。還有一個原因是大姨媽遲遲沒來,自從上次打胎之後,她的月經就一直不準,但誤差從來沒超過十天。這些日子韓靈總戴著衛生巾,每過幾個小時翻看一下,但衛生巾卻始終都像廣告中說的那樣雪白舒爽。call機響起時,韓靈正坐在馬桶上憂郁地摸著自己的肚子,心裏慘叫,完了完了。

那時肖然正在武漢的漢正街市場,他和日化行業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威遠簽了一份經銷合同,第一筆訂單就是一百萬。肖然強忍著心中的狂笑,把樣品、宣傳單頁、合同一樣樣收了起來,表情十分嚴肅,說王總,謝謝你的支持,晚上你選地方,我請你好好喝一杯。根據他和安爾雅的協議,伊能凈品牌的每一筆銷售,他都可以提成百分之二十,二十萬啊,肖然在心裏想,我他媽的終於,終於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