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3頁)

按照內地的法律,企業經營時要繳納增值稅、營業稅,賺來的利潤要繳企業所得稅,這個稅是固定稅率,百分之三十三。繳了企業所得稅後也還是公司賬上的錢,如果要分給股東,還要繳納個人所得稅,最高可達百分之四十五。當然,這只是書面上的法律,事實上很多公司偷稅避稅,用的方法也是多種多樣,假外資、假合資,深圳無數公司都掛著“外商獨資”的牌子,老板世世代代都是農民,血統並不重要,他們要的是“三減兩免”的政策;大多數公司都有兩本賬,真的留著自己看,假的送給稅局;小公司用虛假的費用沖減利潤,大公司都有嚴密的避稅和洗錢系統。在周振興的安排下,君達公司的假賬做得天衣無縫,從賬面上看,光肖然一九九九年買的別墅就花光了君達公司三年的利潤。那年他在江西含水注冊了一家叫“納百德”的公司,出資者是美國人喬納森•肖克,其實這肖克就是肖然的親弟弟肖挺,肖然發財後,把他送到美國讀了兩年書,回來後一派牛仔風度,見人就道Hello,不聳肩就說不出話來。從一九九九年底開始,肖挺的納百德接收了君達旗下的全部生產業務,所有發票都從含水出,但稅只繳一個極小的定額,每月十幾萬。說起來這事也是周振興的功勞,他是含水人,一九九八年底回家轉了一圈,花了八十多萬,在當地搞得手眼通天,以後肖然每次到含水視察,都有呼嘯的警車給他開道。

衛媛自己也說不清她究竟喜歡肖然哪一點。在她看來,肖然就是一個暴發戶,踩中狗屎的農民,他一身黑衣還要穿白襪子,簡直就是只“海鷗”;他吃西餐吧嗒嘴,喝咖啡喝得像擤鼻涕,呼嚕直響;上自動扶梯不知道站在右側,總是像門神一樣橫立中間。有次在香港亨斯頓伯爵餐廳吃飯,不遠處一個穿燕尾服的鋼琴師沉醉地彈奏著《colour/dance》,所有的人都低聲交談,怕打擾了這美妙的琴聲,這時候肖然的電話響了,陸可兒找他請示生產問題,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親愛的肖總聲若巨雷地發表了演講,震得屋瓦轟響,所有人都皺著眉頭瞪他,對面有個俊朗的英國小夥子不動聲色地撇了撇嘴,那一刻,她真想一把奪下電話,再狠狠地閃他一耳光,訓斥他:“你能不能懂點禮貌?!”

但她不敢。肖然太有錢了,這錢不僅可以買名車豪宅、最名貴的時裝、最大顆的鉆石,更能殺人於無形之間。君達公司有個老業務員叫徐建明,一九九七年進來的,也算肖然手下大將,一九九九年審計部查出他貪汙促銷小姐工資,錢很少,總共也不超過三萬元。肖然知道後怒不可遏,一個電話把他叫回深圳,就在公司的大會議廳裏,周振興一臉嚴肅地宣布完罪狀,兩個警察就如狼似虎地把他架了出去,徐建明渾身發抖,又是哭又是求,幾百名員工目瞪口呆,聽著淒厲的警笛聲,人人魂飛魄散。這事還不算完,徐建明退了贓款,裏裏外外花了十幾萬,在裏面蹲了四十多天後,一出來就被潮陽強仔抓住,整整打了一個小時,強仔匯報戰果時衛媛就在旁邊,聽見肖然陰惻惻地訓話:“我不要他的命,但你告訴他,老實點才能活得久!”聽得衛媛心裏一緊。

從那以後她就有點怕他,總感覺這個男人像把刀,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脫鞘傷人。不過金錢的魔力畢竟不可抵擋,二十三歲的衛媛堅信一個真理:有錢不一定幸福,但沒錢一定不會幸福。為了幸福,她忍受一下他的殘忍和粗魯,又有什麽呢?再說粗魯也可以看作是勇敢、果斷、豪爽、豁達,甚至是瀟灑。有幾個人能像他這樣,面對幾十萬港幣的項鏈,眼睛眨也不眨地說“給我包起來”?她的初戀男友,岑國正,那個長得像周潤發的小夥子,恐怕一輩子都不敢為他的愛人買一掛這樣的項鏈。茫茫人世間,誰擁有過價值連城的愛情?

她知道肖然不會專一,如果他專一就不會跟自己上床了。衛媛清楚自己的價值:年輕、漂亮、性感,電視台的主持人,這是她的標簽,一個情人、二奶、尤物的標簽,她不在意只當一個儲存精液的器皿,即使是無數器皿之一。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我必須在青春逝去之前結束拼搏”,不是人人都能成為楊瀾,為了自己的下半生,她必須用最快最直接的方法賺錢。另外,她知道自己肯定也不會專一,她不會放棄跟美男子們約會的機會,只要出得起價錢,她也可以上任何人的床。

所謂愛情,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的一個借口。幾個月的相處,衛媛強迫自己發現了肖然的很多優點:他勇敢、堅強、氣勢逼人,有男子氣,有時候還有點溫柔,那天他喝了不少酒,運動時屢下重手,弄得她渾身都疼,事畢後她忽然難受起來,背對著肖然,感覺自己像被強奸了,鼻子一個勁兒地發酸。肖然抽了一根煙,從脖子下伸過手去抱了她一下,俯在耳邊輕輕地說:“真想把你掛在墻上,一睜眼就能看到你。”這話讓衛媛微微感動了一下,她轉過身,把頭埋在他的胸前,嘴裏幽幽怨怨地問:“那你老婆呢,你把她掛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