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盞茶•白夜祭(第2/28頁)

第二頭疼的才是上司最擔憂甚至隱隱恐懼的,因為莊九是一個沒有任何原則的殺手。

殺手這兩個字本身就帶著天然的神秘、陰暗的氣息,正如它與生俱來的氣質一樣,做這一行的人,殺人時再鎮定自若,做久了心理總會產生些變化,於是他們或多或少地給自己制訂一些規則,以防止自己的心在黑暗的殺戮中徹底沉淪。這些規則千奇百怪,有的很正常,比如不殺忠臣、不殺女人;有的則不太正常,比如不在月圓之夜動手,或者動手前一定要先吃只烤鴨之類。

朝廷在這方面通情達理得讓人意外,也許他們認為恰恰是內心有準則的殺手才是好控制的機器,況且那麽多的殺手,這個是你的原則,未必是別人的原則,你不殺,可以找別人去殺嘛。

但是,莊九沒有任何原則。

親王高官?可以殺。

清廉之臣?可以殺。

婦孺弱小?可以殺。

熱血書生?可以殺。

無論給出什麽任務,只要價格夠高,他總是嘴角掛笑,點頭應下,然後完成,從來沒有婆婆媽媽地討價還價過。上頭一度覺得莊九是不是沉淪於殺人本身了,經觀察,沒有任務的時候,他悠閑自若,每天晃晃悠悠地去繁蒼樓說書,仿佛那才是他真正的身份一樣。

無欲則剛。一個沒有原則、沒有追求的人,是很難被看透的,特別是當這種性格出現在一個頂尖殺手的身上,會讓他的上司對他產生不可控的不安全感。

當年朝廷忍不住找他談心:“你當真沒有一點自己在意的嗎?”

莊九想了半天,認真地答道:“我喜歡在白天殺人。”

“為什麽?”官員問完之後,又自問自答道,“噢,白天殺人難度更高,因此更能顯示你的劍術高超,對不對?”

莊九搖搖頭。

“莫非因為晚上要說書?”

莊九笑道:“說對了一半。”他的笑中有些逗弄上司的意味。

“下午也可以說書啊。”官員分析道。

“那不行,那不行……”莊九立即擺擺手,不同於傳說中的殺手冷漠無情,不殺人的莊九十分隨和,“晚上殺人只能穿黑色的衣服。但是白天就不一樣了,白天可以穿不同顏色的衣服。”莊九一本正經地答道,看了看對方的反應,擔心對方不明白,很體貼地一本正經地補充了一句,“殺手,也應當愛美。”

官員呆滯了一瞬,然後用手將自己的下巴合上,眨了兩下眼睛,咽了咽口水,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後,他的背後泛起一層寒氣。他決定再也不去探究莊九的內心世界了,只要他能殺掉要殺的人,說書就說書吧,他加快了離開的步伐,決定離這個瘋子遠一點。

莊九微笑地目送官員離開,自此以後,他白天殺人,晚上就變成長安城最豪華最熱鬧的繁蒼樓裏的頭牌說書人——莊先生,再沒人找他談心說事。

京城裏的老百姓只曉得,聽莊先生的書是難得的好樂子,這已成了京城一絕,外地人來了京城,倘若沒能聽上一場莊先生的書,跟沒能遠遠地瞅一眼皇宮一樣,那都是莫大的遺憾。

繁蒼樓的生意也越來越好,逢莊先生出場的日子,更是一座難求。這聽書的人愛看熱鬧,而說書的人更愛這樣人聲鼎沸的熱鬧,兩全其美得很。

莊九和他的蘇葉葉的第一次見面,自然是在這繁蒼樓。

很久以後,莊九仍能清楚地記得,遇見蘇葉葉的那晚,他說的書,講的是魏國來使自殺一事。

魏國和華夏相鄰,從前朝起邊境之間一直紛爭不斷,反正誰一時也滅不了誰,打一打,歇一歇,談一談,再打一打,百姓早已習慣。

只是前幾個月魏國難得地小勝一場,讓華夏吃了不大不小的虧,接著就大張旗鼓地派遣使者前來,據流傳出來的消息說,魏國要借這個機會讓華夏割讓三座城池!

消息一傳出,以長安書院為首的各家書院裏的熱血學子們集體逃課,在使者到來的當天堵在城門抗議,倘若真要割地賠款,那可是一國的恥辱了。一時間,兩國議談之事成為全城百姓每天討論的焦點。

本朝的蘇丞相與魏國使者相見磋商,連續三天毫無進展。小道消息卻不斷流出:據說魏國使者倨傲無禮,據說對方口口聲聲稱三座城池只是底線,據說來使要求華夏公主和親……傳出來的消息一個比一個更讓人義憤填膺,華夏百姓莫不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此人。

讓大家意想不到的是,到了第四天早上,魏國大使被發現吊於使館房梁之上,並留下遺言說因為談判進行得不順利,愧對國家,所以幹脆自我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