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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嬴政走向蓋青,還是蓋青走向嬴政,總之,這一天他們相遇了,在秦王宮外的鹹陽古道上。

話還得從嫪毐說起,隨著嫪毐在宮中勢力一天天地增長,已直接威脅到嬴政的王權。掃除嫪毐,這想法已在嬴政心中醞釀很久了。這天秦王微服出城,就是約見李斯商討對策的。

一路行來,秦王趁勢向田間勞作的農人詢問一下旱情。已近城外,突然從路兩旁跳出一夥兒黑衣刺客,刀劍出鞘,均是沖著秦王。眾護衛奮力護駕,難分難解之際,只見一個藍色身影如風卷來,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一群刺客就如落葉一般靜伏在秦王腳下。蓋青就這樣站在了秦王的面前。

一個聲音脆脆地說:“不知道你們為什麽打架,只是看著他們鬼鬼祟祟地躲在暗處,臉上蒙著黑布,料想他們不是好人。”

望著眼前這個容貌美麗、劍法超人的女子,秦王心中無限欣慰,虎目中露出無限思慕。而蓋青根本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秦王,她留意到他眼中一晃而過的驚喜,又見他神色中那無法隱匿的肅然。禁不住一抱拳:“公子高姓?”“嬴政。”聲音一出口,連嬴政自己都嚇了一跳,但見蓋青那裏沒有一點異常反應,也就放了心。

只聽蓋青問:“他們為什麽要殺你呢?”嬴政神色更加肅然,道:“這事說來話長,若姑娘願聽,可跟我一起進宮,日後自會明白。”

盡管是初次相遇,蓋青心中卻有種說不清楚的牽掛,她迷惑於他臉上瞬息而變的決絕與茫然,還有他神情中的肅然。她直覺那是她十八歲的經歷無法破譯的。但這疑問卻牽絆著她,她要去破譯那其中的秘密。

入宮已有好幾個月了。當蓋青明白那人就是秦王的時候,她並沒有因此而慌張,而驚喜。仿佛這是她出生以前心中就已明白了的。反而在她心中不時會浮起一種說不清楚的憂傷。那憂傷又仿佛是鏡中的霧,無法捕捉,無法驅逐。蓋青覺得自己像他的一個侍衛,又像是他的一個知己。她聽他向自己傾訴心中的苦悶,和他那統一六國的抱負。他活在苦惱中,矛盾中,掙紮中。他要和那麽多的人和事鬥,要和自己抗爭。他時而激昂,時而消沉,時而暴躁如閃電迅雷,時而又恬靜如若靜水。她看見過他興奮快樂地綻放過孩子似的笑臉,又感受過他那無法靠近岸的溺水者的孤獨……

她越來越深地關注這個男人。他似乎總是在發愁,而且有那麽多的事要做。他身邊的人把他看成大王,可她只覺得他可憐。她又一次陷入這種思緒中發呆的時候,她聽見他聲音低切地對她說:“不用為我擔心,若是你小時候當過人質,聽見吵鬧聲和馬蹄聲就嚇得偷偷地哭,你就會知道,世上沒有什麽事是不可忍受的。”那聲音讓她的心發寒。她覺得自己的眼淚奪眶而出,打濕了他扶在案上的大手。

“假如活著,這一生必將和這樣的男人連在一起,”蓋青聽見自己的聲音低吟著,“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以他的事業為事業,以他的意志為意志,分享他成功的快樂,也分擔他失意的痛苦。”

月落日升,蓋青依舊伴隨在秦王身邊,仿佛他的侍衛,又仿佛他的知己。她覺得沒有人能理解他的柔弱,他們都覺得他強大,包括那個總能看出他心中想法的李斯。

嬴政永遠有做不完的事情。當然,在他看來,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平嫪毐之亂。這計劃定在秦王心中已經很久了,只是不到萬無一失的秦王是不會輕易下手的。

時機總算到了。

這是一個異常晴朗的早上,嫪毐被宣入宮。盡管有太後撐腰,嫪毐一向肆無忌憚,但面對秦王日益強大的威儀,嫪毐不得不暗自小心。他早已做好了準備。萬不得已,就來個魚死網破。

漫長又短暫的過程定格在那一聲“車裂棄市”的斷喝聲中。秦王在一片如死的靜寂中,只來得及看著一個藍色影子撲進自己的懷抱。只是一個刹那,蓋青就在秦王懷裏奄奄一息了,她的背上插滿了芒刺一般的東西。

秦王托著蓋青的腰深深地脆了下去。他俯下他含淚的火一般光明的大眼睛緊緊瞅著她。她努力睜開她的眼睛,然而仿佛是承受不住他眼中的熱力似的,她又合上了它們。她隱約聽見他在她耳邊說:“我是要讓你當我的王後的。”

她覺得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流到了耳根,他呼吸的氣息在那裏制造出一片冰涼。

“醒醒吧,蓋青!”蓋青覺得有一只手在使勁搖她。從夢中哽咽著醒來,見是自己的男朋友吳歸,正俯在身邊茫然地打量著自己。見她醒了,吳歸半戲謔半嘲諷地說:“又做什麽風花雪月的夢了,挺動情的吧!瞧枕頭都快漂起來了。”又催道,“趕忙起來收拾收拾,我帶你去吃麥當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