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光之破曉(第2/6頁)

“我已經決定了。”

青蕙頓了一下,悵然問:“難道在你心裏,什麽東西都是可以拿來買賣的嗎?”

祁遇川像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突然笑道:“論陶朱術,我怎麽能跟你相比?為了達到目的,朋友可以賣,愛人可以賣,甚至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賣。”

青蕙靜默了一陣,一絲水汽順著她的長睫垂下:“我有什麽辦法?你不幫我,我只好找別人。如果沒有趙彥章,那個禽獸沒準還在頤養天年。”

“我說的不是這個。你對那個孩子做過什麽,你自己清楚。我曾以為你的極限是出賣我,沒想到你連一個無辜的胎兒都不放過。”

青蕙如被電流擊中一般戰栗了一下,勃然變色。當初她和高衍僵持不破,瀕臨分手。為了挽回敗局,她蓄意懷上趙彥章的孩子,謊稱是高衍的。高衍不疑有他,歡歡喜喜地娶她進了門,然而高燕瓊卻對那個孩子的來路滿腹狐疑,三番五次地盤問她受孕時間。在這樣的高壓下,她不得不暗自去醫院照了數次X光,使那個孩子致畸,從而名正言順地流產。

唯獨這件事,她心底是虛的。她不敢發作,含淚淒楚地詰問:“我做這一切是為了誰?難道不全是為了你?”

祁遇川默然半晌,神色間有了些憂悒:“我從沒有要求你這樣做。我們的約定早就作廢了。我不能為了你無惡不作,你也無須為了我惡貫滿盈。我們……到此為止吧。”

青蕙打了個冷戰,眼眶中的淚滴熠熠閃爍了一陣,撲簌簌滾落:“什麽到此為止?怎麽到此為止?十年了,我們一路披荊斬棘,你一句到此為止,就想把一切斬斷?”

像被逼入絕境,祁遇川壓低聲音,恨聲道:“那條路上,沒有我們,只有你!”話音剛落,他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殘忍,一種莫大的憐憫油然而生。透過這點憐憫,他仿佛看見那年雨夜幫他撐傘,對他說“別怕”的她。他枯澀的眼角有了些濕意,柔聲哀求道,“小蕙,回高衍身邊吧。總有一天你會覺得幸福,你會發現曾經受過的傷害變得很輕,很不足道。”

青蕙沖上前將他緊緊抱住,貼著他的胸口嗚咽:“不,我不愛他,一點也不愛他。除了你,沒有人能讓我覺得幸福。我後悔了,我不該讓辛霓再遇見你,不,從一開始就不該讓你們遇見。川哥哥,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青蕙松開他,滿面淚痕,嘶聲問道:“你愛過我嗎?”

像是早已設問過自己千百遍,祁遇川沒有絲毫猶豫地答道:“如果沒有遇見辛霓,我會以為我愛過你。”

青蕙的眼淚一下子止住了,帶著被魘住的神情,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祁遇川有些傷感地回望著她,和辛霓不一樣,她無論是哭、是驚、是怒,都美得像電影裏的畫面,青春年少時,他也曾為這張臉心動過。但如今對著這張臉,他心底只剩本能的反感,他反感的不是她行下的醜惡,而是她為這醜惡戴上的面具。

青蕙用很久將他那句話吃透,悲憤轉為心酸,顫手指著他連聲冷笑。她再也沒說一句話,頭也不回地決然離去。

辛霓木然坐在床上,臥室裏窗簾緊閉。祁遇川用了好久才漸漸適應裏面的光線,他走到窗邊,將窗簾些微拉開一條縫。一道光柱如舞台追光般直射在辛霓秀挺的鼻梁上。她從未有過的瘦,臉色呈現出病態的蒼白,未經梳理的長發淩亂地垂在臉頰上。

從醫院回來後,她又自殺過一次。她有預謀地以沐浴為由,在浴缸裏喝下兌了大半瓶西酞普蘭的紅酒。

全身換血後,她深度昏迷五天,最危險的時候心跳每分鐘只有四次。他整整守了她五天,連打盹時都不敢松開她的手。

他遭遇過很多能讓人從生理上感覺到驚慌與恐懼的事情:失去一切、在黑暗中迷失、綁架、與狼共舞,他以為自己的心理承受力已登峰造極,可握著她的手腕時,他每一秒都噤若寒蟬,生怕在哪一秒,她的脈搏就永遠消失。

他想象不出一個人內心要多決絕,才敢頂著對死亡的恐懼,一而再地對自己下手。那次之後,他不得不安排人24小時貼身陪護她,並讓人在別墅裏裝上攝像頭,以便他無死角監控她的行為。

求死不得,辛霓便無日無休地呈現出這種行屍走肉的姿態。他對此無能為力,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盡可能不打攪她,讓她內心的傷口隨著時間流逝慢慢復原。但他今天突然沒了耐心,因為他意識到如果任其發展,有些傷口不但不會復原,反而會從裏面往外潰爛。

他走到床邊,在她不遠處坐下。僅僅是這樣一個舉動,都嚇得她觳觫不已。他看了她一陣,猛地伸手拽住她,將她拖進了他的懷裏。他抿著唇,一手用暗勁將她按在自己腿上,一手狀似溫柔地幫她梳理著長發。他的每一次碰觸,都讓她惡寒似的戰栗,她忍無可忍地掙紮。她用一分力,他便加一分鎮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