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光之破曉(第5/6頁)

祁遇川輕輕搖了搖頭,先一步出了門。辛霓戀戀不舍地起身,一步三回頭地看著父親,從心底同他做了最後的告別。

出了病房門,她快步追了祁遇川一會兒,在離他兩米外的地方放緩腳步,默默綴行。快走到電梯口時,她停下腳步,叫住祁遇川:“我去趟洗手間。”

得到首肯,她匆匆走進右手邊的洗手間。幽暗的密閉空間,沒有窗,只有三個狹窄的隔間。她穩了穩呼吸,朝最裏面那個隔間走去。她輕輕一推,那門就開了,一個戴著頭套、口罩,穿著醫生制服的女人闖入了她的眼簾。

她們迅速地交換衣服。那女人一邊幫辛霓整理衣服,一邊用對講機通知外面:“做好準備,她十秒鐘後出來。”

說完,她拍了拍辛霓的肩膀:“數到十,從這裏出去。”

十秒鐘後,辛霓拉開衛生間的大門,穩穩朝門外走去。與此同時,電梯的閘門打開,一群人喧嘩著從裏頭擁出,擠到祁遇川面前。辛霓不慌不忙地從那群人身畔走過。電梯門仍然開著,她沒有一絲猶豫,飛快地踏進了門洞。幫她按住電梯的人驟然松手,電梯門合上,緩緩朝一樓降去。

出了電梯,辛霓一路飛奔朝大門口沖去。祁遇川也許已經察覺到不對了,這座醫院到處都有他的人,稍微慢一點,她也許就永無逃脫的機會。她驚慌失措地沖到馬路上,一輛黑色轎車的門同時打開,她甚至沒給自己一秒鐘分辨的時間,就直直沖進了車裏。

車子駛離的那一霎,她從車窗裏看到一群人從四面八方朝他們這邊奔來。

出市區後,辛霓被換上一輛面包車。面包車轉悠了幾圈,確定沒有異狀後,直奔向白沙路盡頭而去。

一小時後,辛霓在白沙口岸見到了一個穿天藍夾克的粗糲男人,他自稱向坤,是李管家昔年的至交。向坤丟了一件救生衣,並一個袋子給辛霓:“老李讓我送你去香港,到了那邊,會有人接應你。他跟我說,讓你在那邊躲一段時間,等他布局好再接你回來。”

辛霓一腳已踏上快艇,但聽到“布局”二字,她收回了腳步。對辛霓而言,世間再沒有一個詞比“布局”更讓她洞心駭耳。以前她對這個詞最終極的理解是棋盤上的黑白交鋒,但現在,她比誰都清楚這些人所謂的布局是什麽。

鼻端的海腥味化為濃濃的血腥氣,她頭暈目眩地望著腳底翻湧的濁浪,像是看到了不久後的那場廝殺混戰。她往後退了一步,對自己說了一聲“不”,這條路,她不能往前走。

“快走,水路上也有他們的堂口,再晚就來不及了。”

也就是他一句話的工夫,辛霓心裏的主意落了錘:“向叔,你有辦法送我去別的地方嗎?”

向坤詫然望向她:“你……”

辛霓決然道:“我不能去香港。你送我去別的地方,哪個國家都行。我知道你有辦法。”

不待向坤出口拒絕,她一下子將無名指上的鉆石戒指捋下來:“三克拉,夠去哪裏?”

向坤的目光被鉆石閃得有些發慌:“不行,我答應老李的。”

辛霓不由分說地將那只戒指塞進他手裏,急切道:“我要是去香港,李叔的命就算交代出去了。你是他的朋友,又怎麽忍心看他臨老了還不得善終?”

向坤劇烈地掙紮,神情瞬息萬變:“不行……我講義氣的……”

“求你讓我走吧!”辛霓的眼淚驟然滾出,毫無征兆地,她歇斯底裏地大哭起來。是絕望,也是悲從中來,她從沒想過自己有天會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哭成這樣。

她的哭法嚇了向坤一跳,就像他剛才對她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一般。他有些無辜地,又有些無奈地攥了攥手裏的鉆戒,片刻後,他惡狠狠地說:“別怪我沒提醒你,這條路九死一生!”

二人達成統一後,船改道去了福建。在福州猴嶼村上岸後,辛霓和數十個黃皮寡瘦的男男女女待了一天,於半夜上了開往美國關島的船。

在辛霓的認知裏,從海上去美洲少說要幾個月,她做好了得瘧疾死在船上的準備,也設想過葬身鯊腹的結局。現實還好,並沒有九死一生,只是脫了層皮。船顛簸了七天,就在關島附近的海域停了下來。

船一停,蛇頭便像趕豬羊一般逼他們往海裏跳,恐嚇道:“還有一裏路,自己蹚過去。小心別讓巡邏隊發現,不然他們可能開槍。但是腳一旦上了岸,他們就拿你們沒辦法了。”

那群人借著星光面面相覷,發出一陣騷亂,蛇頭喝止住他們,又說:“水不深,但我們不保證絕對安全。蹚過去了,是你們的命,蹚不過去,也是你們的命。走!”

這時,一直抱膝縮在角落裏的辛霓從人群中起身,毅然決然地跳了下去。